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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一 艾丽女王号杀人事件(2 / 2)


「我运气比较好。」



「就算运气再好……我可是看见你的颈动脉流出了多到不像话的血量……」



老爷如此反应。



「是的,所以我现在有点贫血呢。」



我开了这样一个无聊的玩笑,同时向站在我旁边的漫吕木瞥了一眼。而他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于是为我简单介绍起这家人。



「从这位开始依序是这家的老爷渡乃屋菓子彦先生、夫人轮子小姐、长女味子小姐以及──」



「我是长子甘彦~哎呀~你的生命力可真强啊~」



长男不等漫吕木介绍就自己报上名字。他好像终于成功打开了冰淇淋杯的盖子。



「各位是全家人一起搭邮轮旅行吗?花钱可真大方呢~」



一家五口的旅费计算起来,绝不是一般平民能够轻易负担的金额。或许他们是所谓的上流人士吧。



「什么真大方,人家可是那个渡乃屋制菓公司啊!这位就是老板菓子彦先生。」



漫吕木这时插嘴进来责备我的失礼。



「嗯?你说的是……哦哦!渡乃屋制菓!」



对了,刚才马戏团的简介手册上,赞助协办企业之中就有列出这个名字。讲到渡乃屋制菓,是很出名的点心制作公司。



「大家哇哈哈~笑脸的渡乃屋(Watanoya)~♪对吧!那首有名的电视广告曲!」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经常听到电视在播。



「没错!就是那间长年来不断追求各种独特风味的老字号公司!」



「为什么是漫吕木先生讲得那么激动啦?」



渡乃屋制菓。印象中以前在电视的特别节目有介绍过,他们在国外拥有广大的甘蔗田,而且出口商品也遍布全球的样子。



这么说来,那个电视广告好像不知不觉间就没播了。



「那种以前的电视广告根本不重要!」



味子再度如此大叫。



「你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抱着大概很心爱的鲸鱼布偶,双眼狠狠瞪向我。年纪看起来十一、二岁,和母亲很像,是一位个性强悍的美女。



「真亏你杀了捻彦哥哥还敢大摇大摆跑来见我们!」



考虑到状况与心情,她会这么生气也很正常。于是我乖乖鞠躬,并向她说明:



「很抱歉让你的心情那么不舒服。我是来解开那项误会的。」



「误会……?」



菓子彦先生彷佛由衷感到无法理解似地皱起眉头。



「很简单。各位似乎都认为我是杀害了捻彦先生的凶手,但其实凶手另有其人。首先,我和捻彦先生之间完全不相识,根本没有所谓的动机。」



「那搞不好是上船之后才互相认识的啊。动机也可能是由于一点小小的摩擦越吵越激烈,结果一时冲动就杀了人吧?」



「假如光论可能性,老爷说的确实没错。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可以笃定表示,这起事件的真凶另有其人。」



「为什么……」



「因为我本身就毫无疑问遭到捻彦先生以外的第三者袭击,亲眼目睹也记得这件事。」



「什么记得这件事……」



菓子彦先生看起来彻底感到困惑。那表情就像在卡牌游戏中被人出了老千的小孩子。



这确实是出老千。因为遭到杀害的被害者本人竟然复活过来,向别人说明自己被杀时的状况。



现实中如果能办到这种事,世界上的推理小说就都不成立了。毕竟这样就根本没有必要绞尽脑汁进行推理啦。



然而我正在做的就是这种行为。根本不配称为一名侦探。这完全是出老千,是犯规行径。



所以我才会是个半吊子的侦探。



「但是从现场状况看起来,怎么想都觉得凶手就是你喔?」



甘彦用汤匙挖起冰淇淋如此表示。



「不,这里没有鉴识人员,案发现场也没有仔细调查过。就现况来讲还说不准。」



漫吕木为我进行了令人高兴的掩护支援。虽然他本人应该没有那种意思,只是站在刑警的立场上陈述事实而已。



不过我依然抱着感谢之意将视线看向漫吕木,他却一脸厌恶地臭骂起来:



「哼,我就知道。当我在船上看见你这张脸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了。结果你瞧,发生了吧?果然发生了吧?事件!而且还是杀人事件!简直让人受不了!」



「请不要找我这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人出气啊……总之言归正传,就像漫吕木刑警所说,我和捻彦先生互相残杀而死的见解,只是从现场状况得到的第一印象罢了。只要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不自然的疑点。」



「怎么不自然?」



「问题就在于我被杀……不对,我倒下的地点。当时我倒下的位置,和悬吊在半空中的捻彦先生遗体相隔了好几公尺。」



「那又如何?」



「假如捻彦先生在被吊着脖子的状况下拿刀刺我进行最后的抵抗,那么我必须站在他附近,否则短刀根本刺不到我。然而事实上我却倒在距离他相当远的地点。」



「搞不好是你被刺了之后,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后退,最后倒在远处啦。」



「那样不对喔,味子妹妹。如果喉咙被刀深深刺伤,不管是谁都难以避免喷出大量的血。像我实际上就流了很多血。如果在那样的状态下移动,应该会在地板上留下斑斑血迹才对。可是现场并没有看到那样的血迹。」



我流出来的血只有落在我倒下的地点附近。



「这是某个人用刀刺伤我之后,又让捻彦先生的手握了一下那把凶器。一方面为了让刀子的血沾到捻彦先生手上,同时也为了让刀子沾上他的指纹。」



「意思是说凶手为了嫁祸给你这人所以伪造了现场吗……?」



味子明明年纪还小,却知道这么难的用语呢。



「虽然我并不是要追加辩护的意思,不过……」



莉莉忒雅这时站出来发言。



「另外还有一点,请问可以让我说明一下吗?」



「就麻烦你了,莉莉忒雅。」



「那么──」



由于她刚才一直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因此现在大家的视线一口气都聚集到她身上了。



「其实我想说当朔也大人需要洗刷罪嫌的时候也许可以派上一点用场,所以在他还没醒来之前,我稍微调查了一下那个电动吊机的遥控器。」



「喂!你怎么可以擅自乱来……我会伤脑筋啊。」



漫吕木虽然想怒骂莉莉忒雅,但或许见到这少女的态度实在太过坚毅而不禁退缩,结果讲到最后变得支支吾吾了。



「我用凑巧带在身上的自备指纹采检工具组检查了一下,看看遥控器上有没有留下什么指纹。」



「莉莉忒雅,原来你为了我做过那种事。」



她的忠义心令我忍不住心头一暖。



「不,什么自备的指纹采检工具组啦……」



不知是谁讲出了这样一句理所当然的吐槽。但莉莉忒雅是真的随身都会携带着这类小道具。



「原来如此,采检结果证明了按钮上根本没有留下什么我的指纹对吧?」



「采检结果是,上面只有留下朔也大人的指纹。」



「那不是不行吗!」



漫吕木露出「果然凶手就是你啊」的眼神朝我看过来了。



「并不是不行。重点在于只有留下朔也大人的指纹。并非留下许多不同人物的指纹,而是只有朔也大人的指纹被采检出来。马戏团的团员们平常都会使用这台机械,而既然有触碰按钮,上面应该就会层层叠叠地沾上其他人的指纹才对。然而现在却只有采检出朔也大人的指纹。这表示当时触碰过按钮的凶手擦掉自己的指纹,然后为了进行伪装而抓起朔也大人的手,将他的手指按到遥控器上了。」



真是清楚明快的推理。



「当然,也有可能是马戏团的团员们平常都会仔细清洁遥控器,不过这点只要等一下去打听看看就能知道了。以上,感谢各位的聆听。」



莉莉忒雅如此总结后,对在场所有人行了一个屈膝礼,并退到我身后。



没有任何人提出反驳的话语。



「嗯~虽然有些话我很想说啦,不过总之我接受你的主张吧。」



如此为我投下清白一票的,是长男甘彦。



「但是……我儿子遭人杀害的事实依然没变……受不了那家伙……每次总是这样……」



菓子彦先生身为一家之主似乎努力想要保持平静,然而他握着的拳头还是微微颤抖着。



他的心情不难理解。但他最后脱口而出的话语实在不可漏听。



「那个一族之耻……」



也许他已经尽可能压低声量,不过我还是听见了。漫吕木似乎也一样,于是他往前踏出一步,询问菓子彦先生:



「您说一族之耻请问是什么意思?」



「那、那是……」



「恕我失礼,请问令公子生前的品行是不是不太良好?」



如此语气礼貌但直言不讳的人,是莉莉忒雅。



「我这么说并没有要贬低故人的意思。只是当我观察捻彦先生的遗体时,发现他右手的拳头部分有瘀青旧伤痕迹。」



这是连我都还没听说的情报。



「拳头有瘀青?该不会是殴打人或东西的时候会留下的那个?类似拳击选手所谓的拳茧?」



拳头的特征啊。这我还真的漏看了。



「正是那样。」



「原来如此。呃~请问捻彦先生平常有练拳击的兴趣……之类的吗?」



我向那一家人确认,不过并没有那样的事实。



那么拳头会留下那种瘀青痕迹的理由,除此之外我只能想到一个了。



就是打架。



「说来惭愧,小儿……捻彦他……从以前就脾气不好。在外头频频惹是生非,然后总要我或妻子帮忙出面道歉……」



「每次都只会喝醉酒跟人打架……烂透了。」



味子呆呆望着天花板,或许在回想哥哥生前的所作所为吧。



「虽然这感觉在宣扬家丑很丢脸,但捻彦原本品行就很差,经常到处跟人起冲突……这次坐船旅行的期间我本来也很担心他会不会惹祸……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



知名点心制作公司家中的公子品行不良。这对于站在老板立场的菓子彦先生来说想必是不太愿意公开来讲的事情吧。



「他在我们家族不知情下又跟什么人起口角结了怨,结果被杀掉……这次的事情只要这么想也就可以理解。虽然做为家长实在感到很没出息、很悲哀就是了……」



捻彦会遭人杀害的理由不难想像──菓子彦先生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呃~……我知道真凶似乎另有其人了。那么说到底,你究竟有没有看到凶手的长相?你不是被攻击吗?」



漫吕木虽然表现得没有像一家人那样完全理解原因,不过还是姑且接受这个说法,让话题继续讲下去。



现在可以说多亏莉莉忒雅出面说明,让我的嫌疑大致上洗刷了。然而那也只是暂时性的。假如接下来没有找出真凶,搞不好就会暂订我是凶手。



因此我现在希望尽全力证明自己的清白,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情报。



「关于这点,其实我也没有清楚目击到凶手的长相。毕竟对方是从我背后突然这样的。」



我说着,做了一下像是拿短刀刺自己脖子的动作。结果轮子小姐似乎不太喜欢地眯起眼睛。



「我想真凶起初是打算让捻彦先生看起来像自杀的吧。没有把吊在半空的遗体藏起来,反而有如巴不得被人发现似地丢弃在那个地方,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对方还没完成伪装成自杀的准备工作之前,我就来到了现场。真凶当时肯定是躲在什么东西后面窥探状况吧。」



我接着把捻彦假如是上吊自杀,他遗体的位置未免高得很不自然的事情也提了出来。



「想必是当我注意到这个疑点的时候,真凶也察觉自己失误了吧。然后对方也发现我注意到捻彦先生掉落到地上的手机。」



「捻彦的手机?那有留下什么证据之类的吗?」



「嗯,漫吕木先生,那支手机现在──」



「我当然已经做为现场证据扣押了。」



漫吕木先生一脸无趣似地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了捻彦的手机。有确实收在一个夹炼袋中。



「请你看看那萤幕表面有没有留下污渍?像是使用者的手指触摸操作过的痕迹之类的。」



「不要指使我做事……萤幕的痕迹?」



漫吕木调整着房间灯光照射的角度,确认手机萤幕。



「没有,虽然萤幕裂开了,但表面干干净净。」



不出我所料。



「也就是说被擦干净了。那样很奇怪。因为当我被杀……咳咳,被袭击之前确认那支手机的时候,它的萤幕上确实有留下手指滑过的痕迹。」



可是现在却不见了。



「会不会是刑警先生有洁癖,忍不住擦掉了?」



味子提出这样天真无邪的疑问。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这可是重要的证据啊。」



「换言之,就是真凶把它擦掉的。在袭击过我之后。」



「也就是说那痕迹对凶手来讲是非常不利的东西对吧?那你说当时萤幕上到底留下什么痕迹?」



「M。英文字母的M。」



包含漫吕木在内的好几个人都不经意地用手指在空中写起字来。



「那该不会是手机的解锁痕迹吧?」



甘彦如此说道。



「就是那个在九宫格的点上『唰~』一笔画过的解锁方式。」



「你意思说那形状是M?」



味子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



「那种解锁方式虽然很轻松,但是就安全性来讲我不太推荐。捻彦对于那方面很不讲究就是了。」



甘彦的口气给人一种他似乎有点瞧不起对方的印象。或许他对智慧型手机或电脑之类的最新3C产品懂很多吧。



「也就是说捻彦的手机里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而犯人不希望被发现所以袭击朔也,然后把萤幕擦干净了吗?」



「那么漫吕木先生,请你试试看解除那支手机的萤幕锁吧。」



「说得对!M……M……」



漫吕木立刻隔着夹炼袋操作手机,一边嘴上小声念着,一边尝试解锁。



「……咦?」



然而他解锁失败了。



「没办法解锁喔?喂,你看到的确实是M没错吗?」



「是M没错。不过,果然是这样。」



「果然是怎样啦?」



「也就是说的那个M并不是手机解锁留下的痕迹。」



「那可能是死亡讯息吧。」



莉莉忒雅从一旁说出了直捣核心的关键词。



虽然莫名有种在关键时刻被她抢了锋头的感觉,但现在没时间跟她计较这种没度量的事情。



「死亡讯息!就是被害者在临死之际留下来给人推理出凶手是谁的线索对不对!」



味子在沙发上轻轻跳呀跳地如此说道。她刚才也讲过伪造现场这种用词,或许她私底下其实是个悬疑小说迷吧。



「最常见的果然还是凶手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吧?那么名字是M开头的人就很可疑……啊……」



她自顾自地讲着,然而到途中似乎察觉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把头低了下去。



「不……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M是味子(MIKO)的M。



她发现自己符合这项条件了。



「怎么会!你想说我女儿是凶手吗!」



「的确……只要利用电动吊机,就算是没什么力气的小孩子也有行凶的可能……吗?」



漫吕木自言自语似地呢喃起来。



「一定是搞错什么了!我家味子不可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情!再说,除了她以外名字是M开头的人肯定还有很多!你们想想这船上有多少人呀!」



轮子小姐当场发挥母亲的天性,大声发飙袒护女儿。



「您说得没错,这艘船上有相当多人搭乘。因此我们首先应该将乘客与船员的名册全部扫过一遍,筛选出符合M的人物。我想光是这样应该就能把人数缩到很小的范围了。接着再从里面找出与捻彦先生相识,并且存在什么恩怨的人物。最终人数应该能缩减到用一只手就能算出来的程度。」



「好坏心眼的讲法。」



从一旁传来微弱到只有我能听见的呢喃声,害我吓了一跳。我悄悄一看,发现莉莉忒雅正露出莫名妖艳的微笑瞧着我。她在窃笑。不对啦,你为什么要那么开心的样子?



不过的确,我这讲法或许有点坏心眼没错。毕竟就算把人数筛选到一只手就能算出来的程度,味子依然会包含在其中。



轮子小姐大概也理解这点,于是继续反驳:



「说、说到底,你怎么知道那是不是在暗示名字!」



「您说得有道理。要解读起来会有无限的可能性。然而那是捻彦先生在临死之际,有限的时间中留下的讯息,应该不会刻意在其中融入什么复杂难解的意思才对。毕竟又不是什么推理小说。」



为了把事件搞得难解,让读者享受动脑的乐趣,所以故意将死亡讯息设计得很复杂──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只会发生在虚构故事之中。



「不过请各位别误会了,我也不认为味子妹妹会是凶手,毕竟我一点都不觉得像她这样年幼的女孩子有办法接连杀害两名成年男子。所以我在这边想先确认一件事……啊,不好意思。」



正当我讲着冗长的台词时,途中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是百合羽打来的。



『师父~你还活着吗?没啦,开个玩笑~』



电话一接通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问候。



「辛苦你了。我虽然死过一次,但现在活得很好。」



『啊嘻嘻!你又在跟我说笑~!啊,对了,关于小露露的事情。』



「哦哦,我这边还没找到。或者应该说,我这边发现了另一样东西,已经不是去找猫的……」



『我看到了!刚刚在九楼!』



电话另一头传来百合羽开心报告的声音。



「呃?你看到了?背着背包的猫吗?」



『没错!可是我没抓到~!它动作好快!不过小露露跳进电梯,跑到上面去了。』



「跑到上面?比九楼更上面,就只有顶层甲板啦。」



『是的!我清清楚楚看见了。请交给我吧。我接下来就会追上去抓到它给师父看的!』



「啊,你等一下。虽然那件事很重要没错,但我这边也发生……挂断了。」



真是匆匆忙忙。



我都来不及告诉她杀人事件的事情。



「不好意思。呃~刚才讲到哪了?」



重新转身面向在场的各位后,我试着回想刚才的话题。



「对了对了,我希望在这边听一下各位在事件发现当时的行动,请问方便吗?」



「咦~连我们也要被怀疑吗?」



「不好意思,甘彦先生。毕竟情报是越多越好。」



当然谁都不想被人确认自己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假如没做什么亏心事,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如此说明后,大家便不甘不愿地各自回答了。



甘彦说他当时在船上的酒吧一个人喝酒。关于这点后来向漫吕木先生以及调酒师确认,得到证实。



味子看完马戏团后回到房间立刻洗澡,接着似乎就一直在上网看侦探推理剧的样子。关于这点,与她同样回到房间的菓子彦先生与轮子小姐都出面证明。这同时也让那对夫妻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了。



家人之间的不在场证明基本上无效──的原则,在现况下暂时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排除可能性的工作摆在优先考量吧。



「感谢各位的合作。漫吕木先生,顺便问一下,关于被害者的推算死亡时间是何时呢?」



「就现况来讲还说不准,但根据当时的样子看起来应该被杀没多久吧。」



也就是说,事件发现时间与推算死亡时间之间没有太大的差距。



「那么从不在场证明来思考,家族中没有可能犯案的人物了。」



轮子小姐很不开心地说了一句「那当然」。



「既然这样,表示杀人犯目前还躲藏在这艘船上的意思,那么就必须保持警戒才行啦。毕竟无法保证会不会又有谁被凶手盯上,而那个被盯上的目标──」



「可能是我们家族中的谁,你的意思是这样?」



「毕竟各位是被害人的近亲,以可能性来讲就是那样。」



这终究是可能性的问题──漫吕木如此附加了一句。



「刑警先生,你该不会想说在抓到凶手之前,要把我们一家人继续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吧?」



「呃不,那是……」



「别开玩笑了。你想想到新加坡还有多少天?只是因为可能性的问题就被关在房间里,谁受得了?你以为我们搭这艘船花了多少钱呀?」



虽然讲法尖锐,不过轮子夫人的主张也有道理。



「内人说得没错。我们或许没有必要那样过度害怕。」



菓子彦先生也如此开口为妻子讲话。



「怎么说?」



「我刚才也说过,捻彦的个性上容易跟人结怨。恐怕这次事件的开端也是一样吧。既然如此……虽然这么讲有些过分,不过捻彦的死就某种意义来讲是咎由自取啊。」



「您的意思说,这场杀人事件终究属于捻彦先生与凶手之间的个人恩怨。既然现在捻彦先生已经被杀,凶手就不会再杀害更多的人,是吧?」



然而那同样只是可能性的问题。自己的亲人在同一艘船上遭人杀害,应该没办法那么轻易就感到安心吧。那样的心情在年纪还小的味子身上表现得尤其显著。



一脸不安的味子和我对上视线。



「侦探先生……」



她对我的称呼终于从『你这人』升格了,让我感到有点开心。



就在我内心如此窃喜的时候,味子忽然扑过来抱住我。



「拜托你!帮我们抓到凶手!」



那对纯真率直的眼眸使我忍不住退缩了一下。



「你难不成要委托我?」



这展开完全出乎预料,让我很伤脑筋。非常伤脑筋啊。



老实讲,我只要能够澄清自己的冤罪就几乎感到满足了。不,仔细想想当初好像内心还抱有一点点义愤的样子。



但是,抓犯人吗?在海上的豪华邮轮中解决杀人事件……



嗯~责任也太重大了!



而且现在找猫的委托,还有调查葛城外遇的委托都还在进行途中啊。



「好不好?爸爸,可以吧?要把我的零用钱全部给他也行!」



「呜……嗯~但是这种事情应该交给那位刑警先生会比较……您觉得呢?」



菓子彦先生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看向我。



您问我觉得如何我也有点头痛啊。



「好的,我们接受。」



正当我苦恼的时候,助手竟然从旁边擅自接案了。



「等等啊莉莉忒雅!」



「朔也大人,请接下这项委托吧。杀人事件的调查委托在现实中并不是那么常有的事情。这是让侦探──追月朔也宣扬名声的好机会。所以说,好吗?」



莉莉忒雅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如此小声说道。距离近得她长长的睫毛都快碰到我耳朵了。



「就算你说宣扬名声……」



「朔也大人,请再拿出一点干劲。照这样下去,你会继续被人说成靠爸族的废物第二代。请问这样的人生你愿意吗?不愿意吧?」



「原来别人私底下这么形容我吗?」



真是太冲击了。



不过仔细想想,我已经被扯进事件到这种地步,甚至自己都被杀害过,如今却放弃推理退出舞台,的确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这是一桩千真万确的杀人事件,必须有人站出来抓到凶手才行。距离中途停靠新加坡预定还要八天,旅程还很漫长。这段期间都必须跟杀人犯在同一艘船上一起生活,共享苦乐,光想起来就让人寒毛直竖。呃不,是不会共享什么苦乐啦。



接下来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不要接受麻烦棘手的委托──这样当然也很好,身为一名干侦探这行的人,这也是一种毅然的态度。



然而,下一个被杀害的搞不好是眼前这位年幼的味子。搞不好是莉莉忒雅。或者可能是百合羽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我至少做到自己能做的事吧──



虽然插手去管这种有死亡危险的工作彻底违背我的信念就是了。



「……都已经被杀死过一次,还管什么信念……是吗?」



我小声嘀咕后,叹气说道:



「知道了。我就接下你这份委托吧。」



「侦探先生,谢谢你!」



「虽然我不确定能不能回应味子妹妹的期待啦。」



「嗯,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喔。」



「好的,菓子彦先生,我不会乱来的。话说回来……」



「怎么了?」



「请问您和葛城先生是熟人吗?」



「呃,你说葛城……先生吗?」



或许我问得过于唐突,让他一时惊讶我为何现在会提起这个名字。



「就是当电影制作人的那位葛城诚人先生。」



「哦哦,电影公司的?是、是的……我们全家都跟他有交流……是以前我们赞助他拍的电影所结下的缘。」



「也就是说你们和那边的业界也有交流了。」



「是的,由于内人以前当过女演员,所以现在依然很关心电影业界……」



「老公,都以前的事了。」轮子小姐有些害臊地这么说道。



「不过,那怎么了吗?」



他们夫妻都很疑惑为何我现在会提起葛城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因为刚刚在马戏团公演途中,我有看到你们在打招呼的样子。」



「你也认识他吗?」



「是的,虽然并非直接认识就是了。谢谢您的回答。那么,再会。」



我毫不客气地结束对话后,离开房间。



葛城与渡乃屋家族是熟人──假如事情顺利,搞不好能够透过寻找杀人犯的行动,让外遇调查的委托也有所进展呢。



第四章 已经做好热身运动了



一方面由于菓子彦先生的请求,关于这起事件我们决定继续对外保密。漫吕木也建议这么做比较好,因此船员及其他工作人员们同样遵守了这项决定。



离开房间后,我和莉莉忒雅在走廊上一边走一边针对凶手进行讨论。



「凶手现在还躲藏在这艘船上。虽然菓子彦先生刚才说凶手应该不会再犯行,但其实不对。假如让凶手知道我还活着,肯定会觉得──糟了!」



「没有杀干净。」



「就是那样。」



这时从背后传来声音叫住我们。是晚一步离开房间并追上我们的漫吕木。



「喂,如果照那说法,凶手为了确实杀人灭口,应该会再度盯上你吧?」



事实上我被杀的时候并没有目击到凶手的长相,也没掌握到什么可以引导出真相的决定性证据,因此凶手其实没有急着把我灭口的必要性。然而对方也可能不知道这点。



「凶手为了保险起见,决定对我再度做出什么动作是很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你不要到处乱跑,还是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吧?」



「请别开玩笑了。要我在整趟邮轮之旅中一直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我同样不愿意。更何况我既然不晓得凶手是谁,就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做法。要是送餐到房间来的服务生就是凶手怎么办?」



「唔……」



「这里是一艘邮轮,而且航行在大海中。讲起来就是个小岛模式的环境啊。」



「朔也大人,是孤岛模式才对。」



亏我讲得那样自信满满,却一下子就被莉莉忒雅纠正了。



「孤岛模式?你是说推理小说之类的作品中常看到的那个?」



「没错,也就是形容与外界隔绝而无处可逃的状况。换言之,在这艘船上已经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了。」



「或许是那样讲啦……」



「既然如此,只要我方主动出击,揪出凶手就行了。搞不好我自己本身反而可以成为把凶手钓出来的诱饵呢。请放心。下次我不会再大意了。」



「唉……好啦,我知道了!但是你只要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就要立刻叫我过去。知道了吗?两个小鬼头可不要自己贸然行动。」



漫吕木语带臭骂地如此表示后,便跟我们分头走向其他地方了。或许是去再度调查案发现场吧。



「大家都为我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担心,真是感激不尽呢。话说回来……」



我目送漫吕木离开后,不经意想起似地对莉莉忒雅说道:



「刚刚在房间里对话的途中我想到一件事。就是M。」



「真巧呢,我也是。」



莉莉忒雅也有注意到啊。她果然脑袋很犀利。那么讲起来就快多了。



「葛城诚人(Katsuragi Makoto),他的名字也是M啊。」



而且葛城与渡乃屋一家互相认识。



「根据状况……他搞不好也要列入凶手候补名单中。」



「这么说、没错。」



「嗯?」



虽然莉莉忒雅的反应让我有点在意,不过这下点与点之间似乎串联起来,让我个人已经感到很满意了。



「没事的。那么我这就去确认艾丽女王号的乘客名单,以及──」



「船内监视器的影像吧。」



「是。」



那同样是很重要的线索。虽然很可惜一楼那间仓库里好像没有装监视器,但或许在什么地方有拍到可疑人物也说不定。



和莉莉忒雅分头行动后,我决定去找先前在甲板上娱乐过乘客们的那群马戏团员们打听消息。



一如我的猜测,团员们公演结束之后正聚在酒吧休息。坐在最前面座位的,是那些表演过精采特技的机车骑士们。



姑且不论有没有提到事件的详细内容,漫吕木似乎已经告诉了他们平常使用的那台电动吊机被拿来犯案的事情,所以他们脸上都带着复杂的表情。



酒吧深处有另一群人正在喝酒,并传来一句「这个混帐东西」的低沉骂声。



我竖起耳朵偷听,发现那是在斥责新人团员忘记给收纳飞刀的箱子上锁。也就是凶手杀害我时使用的那把飞刀。



「呃~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啊?」



我上前搭话,结果对方顿时露出「为什么会有小鬼头进来这种店」的表情。



于是我告诉他们我是侦探,暗示一下应该还没有传给外人知道的事件,他们的态度便稍微柔和下来了。



我接着尝试询问关于短刀的事情,结果他们表示的确从公演结束后应该有收到箱子里的飞刀之中被人拿走了一把。而他们是在我死着还没复活的期间得知这件事情。



重要的工作道具被拿来用在犯罪上,对于职业人士来说想必是很难受的事情吧。



「只要想到之后这件事情会被老板知道……简直太糟了。」



新人团员抱着头懊恼起来。



「老板?也就是这个马戏团的负责人?请问他是那么恐怖的人物吗?」



「要说恐怖嘛,总之就是个赚钱至上的人,完全不讲什么人情。最讨厌可能造成亏损的事情……可是自己又只会住在头等客房玩乐享受……」



「喂,讲话适可而止。」



前辈团员开口责备,表示不应该把这种事情讲给外人听。



目前听起来感觉凶手当时是临时起意把仓库里的东西拿来当凶器犯案的。



马戏团和守财奴老板吗……就暂且记在脑中的角落吧。



我在酒吧前的走廊继续往前走,来到尽头一扇豪华的门前。一打开门,海风便吹进室内。门外是船头的部分。



现在时间将近晚上十一点。由于已经算很晚了,外头没什么人,显得空空荡荡。



转回头可以看见船的上方是马戏团表演时的那块甲板,微弱的灯光照着那个丑角的气球。



说是气球,但它并没有飘在空中,而是直接立在地面上的类型。为了防止被风吹走,我记得它有用绳索和金属零件固定。



「马戏团吗……」



我不经意想到,那时候凶手是不是也在那地方欣赏马戏团表演?所以才会知道表演项目之中有投掷飞刀。



在一楼仓库临时起意要犯案的时候,如果事前不知情却认为现场一定有道具可用而去寻找凶器,感觉是不太自然的事情。不过凶手若知道马戏团有表演投掷飞刀的事情──或许就会产生去找短刀的念头。



就这样,虽然这地方让我想到了这样的事情,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线索可寻了。



正当我准备回到船内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



「是百合羽啊……哎呦哎呦。」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要按下接听钮,却发现自己把手机上下拿反,赶紧重新拿好。这是在暗处经常会犯的错误。由于长方形的智慧型手机没有持握上可供分辨的特征,所以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很容易搞错上下或正反面。



对,搞错……



上下……



「久等了。百合羽,怎么了吗?」



『找到了──!』



让人耳鸣的大叫声害我的思绪当场被吹散。



百合羽正情绪高亢地大叫着。



「……找到?」



『找到了!露露!跟我对着眼睛。现在正处于一决生死的互瞪状态……乖~呦乖呦。』



「它在你眼前?」



『没错。这边、这边……小心不要随便刺激……看~是柴鱼呦~是我向厨房的主厨先生分来的高级品呦~……』



我光从她的声音就能清楚想像出电话另一头的状况了。



『就是现在!嘿呀!成功了!我成功了!捕获目标!』



「抓到了吗!干得好啊,百合羽!」



『成功捕获小露露!』



电话中传来百合羽开心无比的声音,以及『哪~呜』的粗野猫叫声。



看来我的徒弟透过脚踏实地、坚持不懈的搜索,终于达成寻猫的任务了。



「搞什么,到头来你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就成功了嘛。」



虽然身为师父有那么一点点没出息的感觉,不过百合羽那样坚强的骨气搞不好真的很适合当侦探呢。



「话说百合羽,你现在在哪里?」



『呃~小丑前面。咦?还是丑角?』



「也就是说……甲板上?」



『对。』



我往后退下几步,重新看向上方。



「真的唉,我看到了。」



在甲板边缘处,从我这里也能看见一名穿粉红色礼服的少女站在栏杆旁边。



『咦!师父你从哪里看到的?上帝之眼吗!』



「不是啦,下面下面。」



我试着挥一挥手,但她好像找不到我,一直在栏杆旁东跑西窜。



「我现在过去你那边啦。」



我一边讲电话一边快步走回船内,印象中应该有个可以直达顶层甲板的电梯。



『啊~小露露背上果然背着东西呢,用黑色的皮带卷在身体上固定着。』



「咦?哦哦,你好像说过它背着背包还是什么的。」



『不是背包的样子。这东西我有看过喔。呃~……对了,就是电视上的艺人会装在安全帽上的摄影机!像是高空弹跳的时候。』



「……小型摄影机?你是说Go摄影机吗?」



那是一种高性能的小型摄影机,近年来以『Go摄影机』的商品名称广为人知。



「在猫的背上绑摄影机?为什么?」



我找到电梯,按下上楼按钮。幸运的是电梯刚好停在这个楼层,于是门立刻打开了。



『啊,好像在拍什么影片的样子。是让小露露一边到处乱逛一边拍摄的吗?我看看喔。』



「什么我看看……你要偷看影片?」



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子。



从电话中又传来露露『哪~呜』的叫声。



我听到这第二次的叫声时,脑中忽然回想起一个声音。



就是我在捻彦的遗体脚下观察着吊机时,微微听到的──



「是那时的……那个声音……」



我听见的微弱声音。



当时由于另外必须思考的事情太多,于是我暂时摆到一旁。虽然说摆到一旁后,就这样彻底遗忘了──



哪~呜。



「那个原来是露露的叫声!露露当时那个瞬间也在现场!」



『呃~……师父,我把影片放出来看了一下,可是这个……我看了不会有问题吗……?』



「百合羽!影片里拍到了什么?」



她明明到刚才还很兴奋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彻底变得低沉,听起来很像对什么东西感到非常害怕的样子。



『里面拍到很多东西……像是在走廊上走路的人啦,服务生啦……然后现在开始播放的影像看起来是在一个像仓库的地方……』



「一楼仓库!」



电梯还没抵达最上层。



『有个男人……还有另一个人。』



她说的男人应该就是捻彦吧。



『那另一个人只有拍到背影,看不出是谁……不过他们好像在吵架的样子……』



果然没错,那时候露露躲在暗处看着现场。



『啊!那个男人!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拉住……哇!哇!越吊越高……好残忍……!』



「冷静下来!不用再看下去了。现在重要的是你快点逃离那个地方!」



不用看也知道。如果影片继续播放下去,接着就是我愣头愣脑地现身在仓库,然后这次换成我被人从背后刺杀的画面。这是已经确定下来的过去景象。



露露当时也在现场看着这一幕,所以我那时候才会听到它的叫声。



假如同样在那地方的凶手杀害我之后发现露露的身影,而且注意到它背上有一台小型摄影机,会如何?



假如凶手知道了自己的犯案过程从头到尾都被拍下来,会如何?



既然露露直到刚才都背着摄影机到处乱跑,就表示凶手没能当场抓到露露。



若是这样,凶手肯定感到非常焦虑担忧吧。



毕竟那只猫背着能够证明自己罪行的铁证,悠悠哉哉地在船内到处散步。凶手想当然会希望尽快把露露找出来,湮灭证据影像。



而目前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物──已经掌握了关于露露下落的重要情报。



就在刚才,在渡乃屋一家人聚集的房间中,凶手听见我和百合羽的电话交谈内容,应该知道了这件事。



也就是露露跑到了顶层甲板的事情。



那么凶手必然也会前往那里,试图抓住露露。



赶在百合羽发现露露并看到证据影像之前。



『咦……这个人是……这个人就是凶手吗……?』



然而,现在百合羽已经看到了。



「百合羽,你仔细听好。现在你正面临危险。快点离开那个地方!」



其实我巴不得打电话给漫吕木,确认渡乃屋一家人各自在什么地方。但现在没时间干那种事了。



电梯这时总算停下来,把门打开。海风霎时吹在我脸颊上,视野所见的范围内没有其他乘客的身影。



我立刻奔出电梯来到甲板,寻找百合羽。



找到了。她还待在跟刚才一样的地方,背对着我。



可是有另一个人影已经逼近到她背后了。



「百合羽!小心后面!」



我把手机从嘴边拿开,直接对着她的背影呼唤。就在同时,那个人影冲过去用身体冲撞百合羽。



「住手!轮子小姐!」



「呀啊!」



百合羽的身体被撞得弹起来,连同抱在怀中的露露一起越过栏杆,往下掉落。



我脑袋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行动,直朝着百合羽飞奔过去。



她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甲板外面的一片黑暗之中。



「百合羽!」



不,没事。我看见她的手勾在甲板边缘。她还没掉下去!



我的视野角落隐约看到将百合羽推落的人物──渡乃屋轮子正准备逃离现场。



然而现在我没有余力管她,因此开口大叫:



「莉莉!拜托你了!」



「遵命。」



虽然看不见身影,不过回应声几乎是立刻传来。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把短刀伴随清脆的声响,刺到甲板上。



轮子小姐发出短促的惨叫声,倒落在地面。



就在那一刹那,我跳过栏杆抓住了百合羽的手。



(插图011)



「师、师父!」



令人惊讶的是,百合羽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中也没有放开露露,真是了不起的骨气。然而她的眼神中充满恐惧。毕竟下方是一片黑暗的大海地狱,万一掉下去就没命了。



「你……放心!我绝对会救你!」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不过要用单手拉住一个人加一只猫,即便对方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也依然是很吃力的事情。我的手臂发出轧轧的声响,恐怕拉伤了吧。



但那又如何?反正我的身体会擅自复原。



就算手臂扯坏也没差,绝对要把百合羽拉上来。



「师父!拜托!至少先救救这孩子!」



可是百合羽竟然拼命试着把抱在左手中的露露推上来。



骗人的吧?这女孩有没有搞错?现在可不是在拍电影啊。既没有替身演员会代替演出,下面也没有铺什么缓冲垫。但她竟然想优先拯救猫的性命?



「那样简直……完全是个女英雄了嘛!」



夸张过头的情景反而让我觉得莫名好笑,一股力气都涌上来了。



于是我挤出最后的力气把他们拉上来。



百合羽终于重新抓到栏杆了。



「好!就是这样!」



确认了这点的同时,我的身体与她对调位置,往下掉落。



「师父!」



最后听见的是百合羽的呼唤声,以及自己颈椎折断的声响。







从死亡的深渊──不,应该说死亡的谷底复活后,我见到活像个天使的莉莉忒雅低头看着我。



「欢迎『回来』,朔也大人。」



助手满怀慈悲地迎接我醒来了。



我的身体躺在甲板上,而我的头则是在莉莉忒雅柔软的大腿上。



「我……掉下去了对吧?」



「是的,掉下去了。当我发现时,朔也大人的脖子整整转了一百八十度左右。」



怪不得有种类似落枕的感觉。



「是吗……啊啊……」



我再度闭上眼睛,接受自己所经历的死亡。



「啊啊~好恐怖啊!」



由衷的真心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朔也大人,真是辛苦你了。」



莉莉忒雅保持着膝枕的姿势轻抚我的额头,脸上露出全世界只有我会看到的温柔微笑。



这情境实在让人害羞至极,于是我赶紧坐起身体。



结果从背后传来有人讲话的声音。



「咦?还活着?骗、骗人的吧?」



我转头一看,发现渡乃屋一家人以及漫吕木都望着我这边。



「由于朔也大人非常幸运地掉落在船头的边缘处,所以我很快就能回收你的遗体了。至于将你搬回这个甲板上的,是那位刑警大人。请你等一下去道个谢吧。」



「你没事吗?明明你刚才不管怎么看都已经死了啊……」



甘彦出面代表渡乃屋全家,恐惧害怕地对我如此说道。



「……看起来我摔到的地方刚好比较不严重的样子。」



「可是我明明看你好像脖子都转到背面,脸颊还贴在肩胛骨上的说……」



我缓缓站起身子,总觉得颈部的可动范围还有点怪怪的。



「师父~!」



百合羽紧接着扑过来抱住我,害我又摔回地板上。



「人家以为你死了呀!人家以为你死了呀!」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让可爱的脸蛋都被糟蹋掉了。



「抱歉,我刚才把你拉上来的时候好像把力气都耗尽啦。」



我笨拙僵硬地安慰着她。



「不过你也不可以太乱来啊。虽然猫很重要没错,但你必须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考量才行。」



听到我如此责备,百合羽顿时露出有点怨恨似的表情。



「那句话,我要绑上蝴蝶结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你!」



这我无从反驳了。



我接着起身走到趴在甲板上的人物──渡乃屋轮子面前。一把锐利的短刀将她的和服袖子钉在地板上,使她无法动弹了。



如此精采钉住轮子小姐将她固定的,是莉莉忒雅从远处掷来的隐藏短刀。不是马戏团的飞刀,而是她自备的东西。



「莉莉忒雅,做得漂亮。」



我这么称赞莉莉忒雅的技术与反应速度,结果她摆出掷刀的动作表示:



「因为我事前已经做好暖身运动了。」



「……难道你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发挥,才在船上玩射飞镖的?」



「当然。」



「少骗人啦。」



轮子小姐接着就被漫吕木拘捕了。看来她已经放弃挣扎的样子。毕竟她把百合羽推下去的那一幕清清楚楚被我和百合羽本人目击,这也难怪。



「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甘彦对垂着头的母亲表现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



我则是用既不愤怒也不喜悦的态度对她说道:



「轮子小姐,你就是真凶没错吧?」



虽然我有点犹豫该不该把这件事实重新在她家人面前讲出来,但事到如今含糊其词也没有意义了。



「都是那孩子……都是捻彦不对……我……我只是想要守护这个家……」



轮子小姐用几乎要折断指甲的力量抓着地板,挤出声音。



「我只是要……保护秘密……可是!」



「轮子!够了!你再讲下去的话──!」



菓子彦先生制止了夫人的自白,他脸色看起来无比苍白。



「菓子彦先生,您似乎知道什么内幕?您该不会知道轮子小姐会夺走捻彦先生性命的理由吧?」



「我、我是……!」



他露出绝对不愿回答的表情。



「哪~呜♪ 我摸你肚肚呦~……咦?啊、嘿!」



就在这时,百合羽抱着露露走过来。明明她刚才还差点被杀的说,精神力可真强啊。



「师父,总算拆下来啰。」



露露似乎也因为背上的Go摄影机终于被拿掉,彻底表现得一副舒畅爽快的样子。



「……话说我一直很在意,把摄影机装到露露背上的是……?」



「哦哦,我想应该是葛城先生吧。」



「果然是这样。」



虽然我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要在一只连抓到都很辛苦的猫咪背部装上Go摄影机这种事情,除了猫主人以外应该很难办到才对。



「那个人由于工作上的关系,对于摄影机之类的东西好像也很懂的样子。但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我从刚才就注意到了,那只猫该不会是小露露吧?」



正当我们针对葛城的奇妙行为进行讨论的时候,甘彦忽然从一旁凑了过来。



「请问你认识它?」



「我是它的粉丝啊。每次都会在动画网站上看它的影片。」



「动画网站?」



「你们不知道吗?露露散步频道。透过装在露露背上的摄影机,可以从猫的角度欣赏街上的各种风景喔。」



甘彦亮出他的手机画面给我们看。在一个的确很有名的动画投稿网站上有好几部像他刚才形容的那种影片。关于投稿者的名字与其他情报都没有明示,全力主打露露的存在。



虽然我看过之后还是没办法像甘彦那样兴奋,不过我懂了。这下就能明白葛城的行动理由。



他基于个人兴趣,利用猫拍摄特殊的影片并投稿到网路上。而且我猜这件事应该瞒着他的夫人。



「照这样推想,他这次应该是计画以豪华邮轮为主题,拍摄一些跟平常不一样的影片吧。可是露露由于来到陌生环境而激动亢奋,结果才出航没多久就从房间逃出去了。」



我如此整理状况后,百合羽便「哦哦!那应该是正确答案喔!」地接着表示:



「我在房间门前遇到葛城先生的时候,他看起来莫名慌慌张张的。所以我上前问他发生什么事,他就说自己宝贝的猫咪逃掉了。所以我拍胸脯跟他说──放心交给我吧!」



「然后人家也没拜托你,你就硬是当起侦探来了。」



「怎么这样说~因为我看他好像很伤脑筋的样子呀。虽然他的确有跟我说不需要做那种事,他自己会找啦。」



「我想他是希望避免让这种兴趣被电影的主演女星知道吧。不过已经来不及就是了。」



毕竟这简单来讲是利用猫进行偷拍,实在不是值得夸奖的兴趣。



「呜呜……那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师父~」



「你别哭啦。百合羽也是用自己的方式想要努力帮忙啊。」



我试着安慰垂头丧气的她,结果她又立刻「啪!」地扬起眉梢。



「就是说吧!而且也多亏如此,掌握到很重要的证据呢!」



百合羽挺起胸膛,把拆下来的摄影机像是拳击冠军腰带一样高高扬起。



她心情切换得可真快。



就在这时,摄影机的画面忽然开始播放影片。看来她的手不小心碰到播放按钮了。



「啊,对不起~」



百合羽慌慌张张地想要停止播放。



「……你等一下!」



不过我赶紧制止她,并探头看向画面。结果其他人也好奇地把视线凑过来。



影片中正在播放的是轮子小姐与捻彦在仓库中争论的景象。



内容是──



『我受够了!等回到日本我就把一切公诸于世!』



『捻彦!你知道那样做会让这个家变成怎么样吗!渡乃屋传承了五代的历史与信用,你竟然……!』



『就算是那样,全家串通继续搞这种事绝对有问题!妈,你阻止我也没用了。我要把全部都摊到阳光下!我已经忍受好几年了!』



这对母子的口角相当激烈。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公司重振起来呀!你想想你父亲是抱着什么心情做出这项决定的!』



『谁管他啊!公司会在老爸这一代经营出问题是因为老爸没有做生意的才能!什么新商品的黑糖秋葵哈密瓜饼!那东西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再说,就算公司继续撑下去又怎样!反正到最后都是老哥的东西!跟我无关!哼!只因为是长男就给他取什么「甘彦」这种再明显不过的名字!』



『那是……!不只为了公司呀。全都是为了养育你们才这么做的!』



『我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是被做脏事赚来的钱养大啊!我不想……』



「啊──!」



百合羽的声音突然响彻夜晚海风吹拂的甲板。



原本把注意力集中在影片中的大家都抬头一看,发现百合羽根本没在理会摄影机,伸手指着一个地方。



就是那个丑角气球──的脚边部分。



「齁~!不乖!」



她把摄影机递到我手上,自己跑过去了。



「搞什么!现在正重要啊!」



漫吕木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



「对不起!可是这孩子一直在抓气球……!噗咻~的。」



「噗咻~?」



我一时还听不懂那状声词究竟在形容什么事情,不过抬头看到丑角气球就明白了。丑角的笑脸正慢慢萎缩。



「啊~露露把它抓破洞啦。」



「这下必须去跟马戏团的人道歉才行了!可是这孩子从刚才我在这里发现它的时候,它就一直在抓这个气球。是不是有什么让它在意的气味呀?啊!不可以啦!」



就在百合羽讲话的途中,调皮的露露把头钻进被它抓破的洞,居然就这样跑进气球里面去了。



「露露~!你快出来呀~!」



百合羽也随后跟上,把脸钻进那个破洞。



「不、不行!」



就在见到那一幕的瞬间,这次换成菓子彦先生发出像是惨叫的声音。



「不成!不成!那里面……!快停下来!」



「怎么了?请问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啊!呃不……那个……」



他顿时眼神游移,讲话支吾起来。



「咦?请过来一下~!」



百合羽保持着只有上半身钻进气球的姿势──以一位少女来说实在不太雅观就是了──对我们呼唤了一声。



「这次又是怎么啦?百合羽,难道你身体拔不出来了?」



「并不是!呃、里面好像有东西……」



「里面~?气球里面就只有空气吧!拜托你看看现场的空气啊!」



漫吕木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那个……里面地上铺了好多用塑胶布包起来像绿色棉花的东西……」



「棉花?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而且气味还甜甜的~」



我和漫吕木顿时转头互看。



气味甜甜的绿色棉花。



符合这种条件的东西并不多。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那边吸引过去的时候,我悄悄按下播放键确认影片的后续。



在画面中,生前的捻彦对着母亲大喊:



『我不想……我不想被这种卖大麻赚来的钱养大啊!』







渡乃屋制菓这几年来持续经营不振,甚至传出可能破产的谣言。



明治初期以来延续至今的老字号公司,面临了空前的危机。



新商品的开发、贩售皆以失败告终,大家都以为它终究要关门大吉了。然而从某一年开始,渡乃屋一家的经济地位又忽然重振起来。



这些都是后来莉莉忒雅帮我调查而知道的事情。



「真没想到堂堂的渡乃屋制菓竟然会跟大麻走私扯上关系……」



漫吕木一边拘捕着渡乃屋菓子彦与轮子夫妻,一边叹着气。



他甚至还遗憾地说着「黑糖秋葵哈密瓜饼的『白罗』,其实我很喜欢的说。」这种话。原来他是渡乃屋制菓公司的隐藏粉丝啊。



「渡乃屋制菓在国内外都拥有自己的农场。菓子彦先生,你就是利用那些土地偷偷种植大麻对吗?」



我重新如此确认后,菓子彦先生便死了心似地点点头。



他们在国内与国外的农地分别制作干燥大麻,反覆进出口的行为。那已经不是个人一时鬼迷心窍干坏事的程度,而是为了筹措资金而利用公司进行走私贩卖的行为。



这是菓子彦先生与他的夫人轮子小姐之间共有的家族秘密。



后来的调查中得知,长男甘彦以及长女味子都完全不晓得自己父母在干这种勾当的事情。



但不知是在什么因缘际会下,只有捻彦得知了这项秘密。



「捻彦他……那孩子总是执意主张我们应该停止这个行为……认为应该把一切都公诸于世,并偿赎罪过……」



菓子彦先生深深垂着头如此说着。



这位富豪人家的二公子不但脾气粗暴,异性关系上也不检点。虽然我不太想讲故人的坏话,但老实说,就我听过对于捻彦的印象并不是很好。然而因为这样就说他是对于世上所有恶行都给予肯定的男人,也谓言之过早。



他其实同样也会为父母所犯的罪过而苦恼,认为不惜牺牲自己生活上的安定也应该纠正他们不对的行为。



「可是如果那么做,整个家族都会完蛋的!不只是我们一家,亲戚所经营的合作子公司,还有在公司任职的众多员工们也会变得无法生活!事到如今已无法再回头了……」



「所以只能杀掉他吗?所以你即使知道夫人杀死了捻彦先生的事情,也帮她隐瞒真相,互相做不在场证明的伪证吗?」



捻彦遭到杀害的时候,轮子其实不在房间。当时正在洗澡的味子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有菓子彦先生知道。然而他却撒谎说「妻子当时和自己一起待在房间中」。



果然亲人之间的证词是无效的。



「因为那孩子就是讲不听。」



这时传来令人寒毛直竖的声音。是轮子小姐。她全身瘫坐在地板上,面无表情地眺望着远方的黑暗海面。



「直到最后都是个不孝的儿子。既然不听父母讲的话……不就只能杀掉了吗?」



她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甘彦与味子见到母亲那个样子,都害怕起来了。然而,我并不认为轮子小姐真的是如她态度所示,毫无慈悲地杀死自己的儿子。



自始至终,这次的事件都是一桩临时起意的犯行,绝不可能是计画性的犯罪。



是一时冲动而鬼迷心窍,不小心犯下的过错。



虽然说──即便如此当然也不能表示什么就是了。



我并没有进一步追问菓子彦先生是经由什么样的过程得到走私大麻的灵感以及买卖途径。也许是和什么黑社会势力有勾结,或者是被国外不太好的『朋友』所怂恿。



不管怎么说,追究这些事情不是我的工作。负责制裁的也不是我。



「这下事件就解决了吧?」



我背靠着栏杆,目送渡乃屋夫妇从甲板被押送到船内。



不经意摸摸自己的右手臂,感觉还有点痛。搞不好是把百合羽拉上来的时候脱臼过吧。



「真是精采的表现呢。」



不知不觉间,莉莉忒雅站到我右边。



「辛苦啦,这要归功于你出色的辅佐。」



我用没受伤的左手做了一下射飞镖的动作,结果莉莉忒雅有点害臊地扭开了身体。



「不需要说明就能完美心领神会。我们简直是最强的搭档吧?就这样,Game finish!」



「朔也,不要讲那么逊的话。」



真是冷淡。



丑角气球现在已经完全消下去了。藏在里面的大量干燥大麻想必等一下会全部搬出来,严加管理吧。



「话说竟然会想到利用邮轮之旅走私,胆子可真大啊。而且还是把东西藏在马戏团的气球里面。」



危险的东西不可能会选择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如果就利用思考盲点的意义上来讲,那搞不好反而是最适合隐藏的场所呢。



「虽然说,最终还是没能骗过动物的鼻子啦。」



「这项邮轮之旅的企划本身,恐怕渡乃屋制菓从一开始就有参与其中了吧。」



「那么马戏团也是吗?」



「虽然不清楚团员如何,但负责人想必也有参一脚。」



「大人真恐怖啊。」



到头来就如我当初感受到的印象,那丑角肚子里果然藏了坏东西。



至于说到百合羽嘛,她正拼命安慰着哭泣的味子。



我从远处暂时观察了一下那情景。



结果忽然间,我看见味子稍微笑了。然而这个距离听不到百合羽究竟是对她讲了什么窝心的笑话。



味子停止哭泣后,百合羽把露露放在肩膀上朝我走过来。



「我们成功了呢,师父。」



「百合羽,你立下大功啦。」



毕竟露露看起来已经不用担心会再逃掉,而且即便是出自偶然,不过百合羽还发现了大麻。简直功不可没。



「嘿嘿~虽然我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事件就结束了啦。」



「这次意外将您卷入事件之中,实在非常抱歉。本人在此谨代朔也大人向您致歉。」



莉莉忒雅恭敬鞠躬致意,让百合羽都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不会不会……话说师父,这位美女小姐究竟是?」



这么说来,她们两人是初次见面啊。



「哦哦,她叫莉莉忒雅,是我的助手……」



「话说朔也大人,请问她叫你『师父』是怎么回事?」



重新抬起头的莉莉忒雅用冰冷的目光看向我。



「我并没有听说过喔?你让一个女孩子称呼自己为师父,究竟是想要沉浸在什么类型的愉悦之中呢?我并没有听说过喔?」



「我、我忘记讲了啦。」



就在我忍不住视线游移的时候,莉莉忒雅用微弱到世界上的任何人──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好笨的人」。啊啊,她闹别扭了。



「顺便问一下,师父究竟是在什么阶段发现凶手是轮子小姐的?你就是因为注意到这点才会赶过来救我的吧?还大叫着『百合羽──!别死──!你不要死啊──!』这样。」



百合羽用作梦般陶醉的表情演起戏来。当然,我讲过那种话的史实并不存在。



「基本上是很多环节凑起来得出的结论啦,不过最终决定性的关键应该是捻彦先生留下来的死亡讯息吧。」



「那个M吗?可是那样为什么会知道凶手是轮子小姐?」



百合羽露出一点都不理解的表情。于是我从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机,旋转一百八十度给她看。



「那个文字根本就是颠倒的。只要仔细想想,我应该要更早察觉这个可能性才对。」



「颠倒……M……M……唉母……母唉~」



「把M倒过来的话?」



「啊!对了!W!」



「没错,最初看到萤幕上留下的那个文字时,我误以为那是手机解锁的痕迹。后来发现那其实是别的讯息,但由于一开始留下先入为主的想法,让我彻底忘记考虑捻彦先生颠倒拿着手机写下那个文字的可能性了。」



「原来如此!的确,如果那是解除手机锁留下的痕迹,想当然会以正确的方向拿着手机。可是……」



「嗯,假如是情急之中从口袋拿出手机,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想快点在上面写字,就不会考虑什么上下方向的问题,也没有那种余力。」



毕竟当时他被吊着脖子,处于快要窒息的状况。



「当M变成W的时候,捻彦先生的周围符合这项条件的人物就只剩下轮子(WAKO)小姐一个人啦。」



虽然我嘴上如此说明,不过其实还有另一种解读的余地。



那就是W=渡乃屋(WATANOYA)的可能性。



或许捻彦是将染指大麻走私行为的渡乃屋家族本身视为凶手,才会留下W这个字。



当然,这全都只是我的想像。



「莉莉忒雅应该更早发现到这件事吧?」



我在莉莉忒雅耳边如此说道,而她轻轻点头回应。然而她接着讲出来的话却更进一步超出了我这项猜测。



「也可以这么说。」



「也?」



「关于把手机上下拿反,导致让W变成M的推理,我的想法是这样:捻彦先生会不会打从一开始就让自己留下的死亡讯息无论被解读为W或M,两边都能够引导出凶手是谁呢?」



「两边吗……」



「M可以是Mother(母亲)的M。」



「啊!」



「这终究只是我的解读。事到如今也无从得知了。」



我对自己这位助手的犀利程度再一次感到惊叹,而在一旁听到我们对话的百合羽似乎也是一样。



「原来是这样。我实在太感动了!师父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侦探先生呢!」



她如此感动地表示。



「货真价实的侦探……吗?」



跟邮轮上发生的杀人事件扯上关系,的确感觉就像个侦探一样。以我这种内心没有任何觉悟,总是吊儿郎当的半吊子侦探来说,这次的成果应该算非常不错了。



然而──



「今晚只是运气好而已,我平常可没办法这样。」



从明天开始,我又是个半吊子了。



「不过没差,反正事件已经顺利解决就好。这下总算可以放轻松了。今天可累死我啦。」



「朔也大人,你忘了还有很重要的工作。」



莉莉忒雅对完全当作事情已经结束的我提出了无情的现实。



「……啊。」



我这才总算想起彻底被我抛到脑边的委托工作。



「葛城的外遇调查!我完全忘记了!」



「咦?葛城先生外遇?」



百合羽惊讶得把手放到嘴前。



糟糕,我不小心泄漏了调查内容。然而就在我懊恼后悔的时候,百合羽却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嘛~!啊嘻嘻!那就不用担心了!葛城先生搞外遇?啊哈!绝对不可能的。没那种事啦~!」



「为什么?」



「因为葛城先生感觉是个工作至上的人呀。」



「不,可是谁也不晓得他背地里会做什么事……」



「那要不要我拿证据影片给你看呢?」



「证据影片?有那种东西?在哪?」



「就在这里!」



百合羽得意洋洋地高举到头上的,正是刚才立下大功的那台Go摄影机。她接着用已经很熟练的动作操作,选择播放片段。



「其实刚才那个影片最开始的部分,我有稍微看到呢!来,请看。」



我照她所说地探头看向萤幕,发现里面拍到的是葛城的身影。



拍摄地点应该是他在船上的个人房间吧。是从露露的角度进行摄影。葛城单脚跪在地上,看着镜头。



「葛城到底在做什么……?」



他房间的景象极为异常。



如果直白描述,就是房间里有无数的猫。



英国短毛猫、苏格兰摺耳猫、缅因猫、曼赤肯猫、美国短毛猫、波斯猫以及俄罗斯蓝猫。



而葛城本人则是呈现只穿着内裤,几乎等于全裸的打扮,被猫咪们缠到自己身上的触感搔得露出陶醉的表情。



「这个人该不会……是重度的猫咪偏爱者?」



而且当猫用粗糙的舌头舔他身体时,他还会发出让人不太想听见的那种声音。



「真是个变态呢……」



我和莉莉忒雅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葛城带上船的大行李中装的就是这些猫吗?



「我出发寻找小露露之前有听葛城先生说过,他私底下是个猫奴的样子。但他夫人好像完全不能理解那个兴趣。」



百合羽回溯着记忆这么说道。



「他还说自己最近偷偷租了一间只为了给那些小猫们住的公寓。毕竟他平常都必须那样背着夫人偷偷摸摸,所以想说至少趁这次企划之旅的期间可以尽情和小猫们玩个痛快的样子。不过为什么要脱掉衣服呢?」



「也就是说他的外遇对象……是猫?」



我和莉莉忒雅完全同时、异口同声地这么说道。



爱的形式因人而异──是吗?



「虽然我搞不太清楚,不过你们两位好有默契呢~」



百合羽则是一脸悠哉地看着这样的我们。



「虽然很犹豫可不可以把这种事情当成外遇行为进行报告,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已经知道了葛城的秘密,所以这项委托也算顺利完成啦。」



接下来我只要好好享受剩下的邮轮之旅就行了。然后回到日本再把这段证据影片交给葛城的夫人,领取报酬。太棒啦。



在一股舒畅的疲惫感中,我伸了一个懒腰。



「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累爆啦……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回房间去睡……」



舒展身体的同时,我抬头望向夜空。



头顶上有一架熊熊燃烧的客机。



「………………咦?」



是客机。



绝对没错。毫无疑问。



烈焰包覆的客机正朝着艾丽女王号坠落下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的理解速度完全追不上状况。



浮现在夜空中的那道机影,看起来巨大得令人绝望。



「什……到底出了什么事……!」



莉莉忒雅和百合羽也因为我的反应而抬头看向天空。



那架客机就这么硬生生撞上了邮轮的操舵室。



伴随难以想像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惊人轰响,令人站不稳的冲击力道从船体传来,让我们都倒了下去。



「趴下!」



「呀啊啊啊啊啊啊!」



我紧急掩护莉莉忒雅和百合羽。因撞击而碎裂断开的飞机右翼如回旋镖般惊险削过我们头顶上,掉入黑夜的大海中。



我还来不及回头确认机翼的下落,飞机的主体便紧接着断成两半,喷出火焰,发生大爆炸。



彷佛从地狱深处窜上来的通红烈焰直往高空延伸而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远处传来不知哪位乘客发出的惨叫声,又长又悲痛。



同样的声音从邮轮上多达几百间房间的窗户接连传来。



艾丽女王号转眼间被卷入呻吟哀号的漩涡之中。



又粗又浓的黑烟升向天空,船体大幅倾斜,许许多多人发出惨叫。



「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师、师父……」



百合羽全身瘫坐在地上,茫然望着眼前的惨况。



「这是什么状况……这是什么状况呀……!」



我才想问啊。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历经死亡才好不容易解决事件,忍受被杀的感觉才好不容易赢得的和平──竟然全被捣毁、烧尽。



那架客机是──



「莉莉忒雅……不可能……是那样吧?」



「朔……也……不……啊啊……怎么会这样……那是!」



「……为什么那架飞机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掉落到这里!」



当它坠落下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标记在机体上的机身编号。



那毫无疑问就是现在新闻中报导得正火热的──那架遭到劫持的客机。



是追月断也为了解决事件而搭上的飞机。



我脱下外套甩到一旁,拔腿冲向烈焰。



「朔也大人!不可以!太乱来了!朔也!」



甩开莉莉忒雅,只管往前冲刺。可是才前进不到十公尺,灼热的空气就让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喂……骗人的吧?你应该没事吧?你不是不死之身吗?怎么可能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喂……!」



在热风之中我拼命保护着自己的身体,继续接近机体。然而靠得越近,就越能清楚看见无情的现实。



客机致命性地毁损,绝望性地破裂,熊熊燃烧着。



数量多达一打左右的陌生人手臂掉落在脚边的地上,烤到半焦。



从前方机体裂开的隙缝中垂下大量像是圣诞节装饰的缎带,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人类的肠子。



光看火势就能清楚知道,客机上没有乘客──没有任何一个人获救。



大家都死了。很公平地,全都没有逃过死亡的命运。



「你骗我吧!老爸!」



他是不死之身啊。不会死啊。因为他可是追月断也喔?是那个老爸喔?



绝对没事的。搞不好等一下就会从旁边的瓦砾堆下面若无其事地跑出来,讲什么「我稍微晒黑啦」之类的玩笑──



「呜……!」



机油与血液混杂的黏液让我脚下一滑,肩膀重重摔在地上。



手机顺势从口袋中掉出来,萤幕霎时点亮。



「啊……」



我有收到一封简讯。



颤抖的手捡起手机。



寄件人是追月断也。短短两分钟前寄来的。



(插图012)



──剩下就拜托你了。



「什么啦……这种事,一点都不像你啊……你这个人……每次都是这样……不会把话讲清楚,随便又含糊……做什么事情都这么唐突!」



简讯似乎还有一点后文,但我没能全部读完。烈焰放出的高温让手机挂掉了。



我整张脸都彷佛被火烧灼般疼痛。不,实际上真的已经开始被火焰燃烧。



自己的头发与睫毛都飘出讨厌的焦味。



脚下又变得更加倾斜,是艾丽女王号开始沉没了。伴随毫无现实感的轧轧声响,船体逐渐断裂。



我将堆积如山的残骸一块一块搬开。客机的外壳与骨架烫得有如料理中的铁板,每当我把手放上去就会发出滋滋的声响。我双手的皮一下子就焦烂剥落,十指很快就变得无法张开了。



即便如此,我依然拼尽全身的力气,寻找还幸存的人。



「你的脑是什么颜色?」



冷不防传来的这个声音,低沉而冰冷得让人有种彷佛五脏六腑被人直接踩踏的感觉。



吸到黑烟的我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的同时,抬头看见熊熊火焰的另一头有个人影。



对方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



「是红色?蓝色?还是灰色?」



空气因为高温而摇荡,让我的视野变得扭曲。



「不讲话吗?但那样就好。毕竟谁也没有看过自己的脑子。能够立刻回答的家伙,肯定是冒牌的人类。」



站在烈焰另一侧的某个人用平淡的语气对我讲话,简直就像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随口闲聊一样。



不讲话?才不是那样。我正想回答那个人物的问题啊。



因为我以前有看过自己的脑袋。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有一次我被人敲破头杀掉,临死前就有确实看见。所以我很想回答对方,可是我的喉咙早已被火烧烂了。



全身变得使不出力气的我当场跪了下去,现在正提到的那颗脑子终于也吸收不到氧气了。



「但愿是灰色的啊。你的脑袋,就像追月断也一样。」



意识逐渐模糊之中,我的视线依然追着站在火焰另一头的人影。



然而视野很快被遮蔽,让我的眼睛追不上了。是我的眼球在高温下蒸发,所以整个世界我都看不见了。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的全身就这么被烈焰烧灼──又再一次死了。



神啊,祢会不会对我太狠了?



简直夸张过头。



难道说不只是我的身体,祢连我的命运都是随便乱写的吗?



这样我不管准备多少封遗书都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