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让位

  白莫离认祖归宗，有人欢喜有人愁。

  皇上在朝堂上，告诉王公大臣，自己遗落在外的儿子已经找到，现立为大皇子。

  此话一处，语惊四座。

  各位大臣皆侧首私语，丞相站出来，禀着象牙笏恭敬对皇上说道：“皇嗣之事不可马虎，敢问皇上可确定清楚？”

  皇上点点头，空旷的声音穿过殿堂的每一个角落：“众爱卿放心，朕已经查明。”

  丞相双手向前交叠行礼道：“那既如此，是天下大喜之事。”

  众大臣也皆行礼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楚浅墨下了朝，自当跟随着皇上去了御书房。一路无话，楚浅墨一路默默走在皇上后面，皇上看起来阴晴不定，依旧威严。

  楚浅墨看着皇上头发里的白发，纵使蓖头发的人有心将头发藏起来，但是太多了，根本藏不住。皇帝向来养生，又常常用参水洗头发，只是岁月不饶人，他的父亲，也终究是老了。

  皇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子上的折子，眼睛虽然看着桌子的东西，但是余光仍然瞄着楚浅墨。他自从进来，便一直低着头，但不见颓废之事，自己内心也猜不出一二，试探着问道：“见你朝堂上未曾发言，可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楚浅墨嘴角的死皮已经被他咬掉，听到皇上乍然问他，心下明白，皇上疑心重，自己现在已经不得他信任，恐怕他又在想自己因为白莫离认祖归宗而担忧醋妒。便壮了胆子，跪下行大礼。

  “儿臣有一事不明，还请父皇明示。”不知何时自己的称呼变成了“儿臣”，以前向来都是“儿子”，虽然不符合规矩，可是父皇依旧准许了自己。心下顿时苦涩，只能强忍着表面没有一丝表情。

  皇上手里刚拿起一本折子，听楚浅墨如此说，又放了回去，抬头看向楚浅墨，他依旧恭顺，可是眼角又捎带着些桀骜，和自己当年是全然不同的。

  自己当年是张扬的，是不驯的，是整个人都意气风发的，是皇子里最出挑的。可是楚浅墨对皇子这个身份，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他的内心里，本意不是皇位和权贵。

  不过皇上自己心里清楚，他深刻明白他现在重遇的大儿子是多么优秀，优秀到自己站在他面前，都感觉没了光彩。那日已经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意愿，属意他继承大统，而楚浅墨……

  楚浅墨昂首挺胸问道：“请问父皇，我朝天子，应凭借什么才能上位？”

  皇上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也只是回答道：“我朝天子应以贤能者上位。”

  “儿臣有罪。”楚浅墨说完便立即磕了一个响头，这个地方，他跪了太多次，如今再次跪来，竟是不一样的感觉。竟然有着不复相见的别离惆怅。

  楚浅墨的脊背就这样完整地映入了皇上的眼帘，问道：“何罪之有？”

  “儿臣承蒙父皇教导，应当聪慧万分慈心仁爱，又应当挂心百姓关心社稷，可儿臣却不能为父皇分忧，却时常惹父皇烦心，既是儿子的不孝，又是臣子的无能。还请父皇责罚。”

  说完不再起身，四下里空寂一片，只有雕冰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滴进盆钵里，那声音，格外震动。

  良久，皇上才开口道：“那你说，又当如何责罚？”这是他唯一一次，也是他最后一次给楚浅墨的机会。

  “儿臣自认贤能不比大哥，自古也有立嫡立长之说。大哥是先皇后之子，又是众皇子中年岁最长之人，三者俱全，太子之位，应当交于大哥。”因是压着身形，声音撞到地板，再飘进皇上耳朵，多了一份空灵。

  皇上此刻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看了楚浅墨许久，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让老太监领着他下去了。

  终究是自己满怀期望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极尽心力，若说骤然将他撤位，心下不忍。

  楚浅墨走出御书房，便心感轻松，仿佛一直戴在身上的枷锁骤然离开，看着外面苍茫大地，竟觉得如此不真实。

  虽然皇上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反对，如此，按照皇帝的性子，也只不过是缓一缓再说罢了。

  虽然想立即去告诉云若雪这个消息，但是二人之间的前嫌还没有冰释，恐怕两厢见到，都是尴尬。

  楚浅墨径自回了二皇子府，坐在梨桌前，翻起一本书，细细读来。

  没几日，皇帝下诏，大皇子贤能居上，立为太子。

  皇后听了召令，急得快要晕厥过去，幸而楚浅墨在一旁，及时扶住。

  “我的儿，皇上怎能如此待你？”皇后大喊道，深感委屈。

  楚浅墨冲稚如使了个眼色，稚如心领神会，立即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自己掩上房门只留下皇后和楚浅墨。

  皇后头顶那根珍珠步摇随着她剧烈的摇晃着，一下一下抽打在脸上，皇后泪如雨下，楚浅墨急忙安抚道：“母后，是儿臣主动要求将太子之位让于大哥的。”

  “大哥？来路不明的孩子，只凭着一块玉佩，便想当皇家的太子，真是笑话！”

  楚浅墨将皇后扶到榻上，轻声道：“自古尧舜便是将王位禅位于族中最贤能之人，如今大哥既是皇室子弟，又是贤能之人，由他当太子是最合适不过的。”

  “儿子争了那么多年，只是不想将这个位子留与隐水。他心思歹毒，毫无仁慈，由他管理国家，必然会引起暴政。而且母后大可放心，大哥会以您为独一无二的太后，必定也会一生荣华，母后不必担忧。”

  皇后看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凄厉绝望，颤抖着说道：“你以为本宫费尽一生，只是为了自己么？”

  楚浅墨羞愧低头道：“儿子明白，母后是为了儿子着想。”

  “你不明白。本宫为了你，双手早就不再干净，当本宫做下第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情，本宫就知道，等来日殡天，一定会下地狱。可是本宫希望你，我的儿子能平平安安不受任何人的欺凌，只有那个位子，才能保住你的一生！”

  皇后说完全身瘫软着向后仰去，费劲心机，终究是白费了。

  “可是儿子只想田园一生，不想当皇上。”

  皇后看了楚浅墨一眼，叹了一口气，闭眼道：“罢了，木已成舟，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希望你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若你能喜乐一生，为娘的，便没有什么期望了。”

  楚浅墨跪地行大礼跪拜，道：“谢母后成全。”

  如此，一切处理妥当，便没有后顾之忧。楚浅墨心里一直记着云若雪的话，愿坐看青山老，一生无忧。那便许她一生无忧。

  也该到了去找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