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无罪释放

  七月，各种繁花都盛开到了极致，窗外暗香浮动，连天上的白云都舍不得随略烫人的风漂浮而凝在了上空一动不动，虽快到了傍晚时分仍是暑热未消，稍稍露出一点皮肤便觉得要灼伤一般。屋外是酷热地狱，可屋内也没好的几分。

  因着皇帝不喜奢华，殿内的器具皆是古老泛着幽幽铜光，连日日点在八角紫铜镂空麒麟香炉的安神香在这一屋子的人中也暗淡了气味失了神效。

  皇帝宽坐在塌上，膝旁跪着落泪不止的愉妃，连身上那件金黄赤龙服袍也被她打湿了一片，哭声萦绕耳边嗡嗡作响，皇帝被愉妃哭的心烦但见她如此伤心，还是缓和着语气劝说她道。

  “赵珉珉的疯言疯语不足为信，就算她此刻神志清醒单凭她一己之言也不能妄下定论。你身子还弱着，哭久了必定伤身。朕知道你难受，你放心，朕一定会彻查，给咱们的孩子一个公道。”

  皇后起身去扶跪在地上的愉妃，蹲在地上柔声讲道：“好妹妹，你哭的本宫也心肝碎了。本宫身为中宫，没能保住皇嗣本宫也有责任。只是此时哭哭啼啼只会扰乱心智，这件事情还得细细严查啊。”

  愉妃当即狠狠地瞪着皇后不禁厉声说道：“到底是二皇子的生母，此刻巴不得皇上宣一声他无罪送回二皇子府再加以抚慰。可怜我的孩儿就这么白白死去，皇后的仁爱之心只怕也太狭隘了点吧！”

  皇后闻言脸色变了一变，也只是忍住了没有发发作。“放肆。”

  皇上当堂冷冷斥了愉妃一句，“皇后终究是皇后，岂容得你在这里不敬侮上。”

  随即挥了一挥手，老太监心领神会过去扶了皇后起来。皇后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愉妃到底还想怎样。

  愉妃因为皇上斥责不敢多作言语，容妃见二人都不再说话又瞧了瞧赵珉珉，她像一只小兽一般按耐不住不停挣扎，凌乱蓬松的头发盖住了她原本清秀的面貌，那双大眼睛此刻也含着畏惧，挑衅，痛苦，似是不知道自己惹下了多大祸事还在蠢蠢欲动想要攻击每一个人。

  “皇上，此刻还是找太医过来看看赵珉珉的病情吧。”容妃提议道，毕竟所谓的“真相”是在赵珉珉口中所出。

  皇上点了点头，老太监又赶紧着去请太医了，碎步匆忙交错，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滑下来落进眼睛略有些酸疼。直到宫中最好的太医给赵珉珉把了脉，说她因为常年忧思加之恐惧犹甚，崩了最后一根弦导致精神错乱，所有的人都生起了自己的心思。

  皇后和楚浅墨都缓了一口气，无论皇帝对他们母子二人的疑心是否如春日里被细雨浇灌而肆意生长的草芽一般，最起码每个人的命都留下来了。

  而容妃则只是等待着最后审判的结果，但是皇上和愉妃的脸色都苍白了两分，这是目前为止得到的最大的线索，原以为可以攀着这根线就可以找到最后的罪人，却这么断了。

  “父皇……”楚浅墨还想为自己刚才的提议还说上两说，但是感觉到自己背后衣服被人拉了拉，侧脸看了一眼云若雪，她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着急。

  楚浅墨冲着阳光的那半张脸被仅剩的余晖照的金黄，眼里仅有的一点怨恨也如投入一颗石子后水面漾起的波纹渐渐消失。既然她不愿，那便算了。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许是太阳已经完全西沉，宫灯已经尽数掌起，跳跃的火苗因着灯罩隔绝了外面乱窜的微风而安稳下来。

  “皇上，奴才斗胆，恳求皇上留赵珉珉一条性命。奴才自知自己没有谋害皇嗣，但是苦于没有证据直接证明自身清白。但是奴才知道，皇上天威，定会查得水落石出。”

  “只是本朝素来崇佛向善，只论她是赵家余孽，皇上早就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又何必今日再收回成命。若是论今日指控，尚且没有证据，也留她一条性命，待日后慢慢询查，查出结果再做决定也不迟呀。”

  云若雪磕头请命，她和赵珉珉之间实属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可是赵珉珉突然对自己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来指控自己，任谁都感到奇怪。况且这也着实是一条性命，太医都已说疯了，有何必追究不放。

  “你虽然身怀嫌疑，但所说并不无道理。章太医，那赵珉珉你便先治着，等何时治好了你便将她带来，朕要仔细听一听她的实话。”

  皇上的脸阴晴不定，即使再明亮的烛光也无法照清他眼底到底流动着些什么。

  愉妃见审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审出来，又不甘心让楚浅墨他们安然回去，又可怜委屈地摇了摇皇帝的腿。

  皇帝俯身抓起她的手将她扶起来，愉妃都可以感受到皇帝手心细密汗珠的粘腻潮湿，可是她不懂为何皇帝会如此反应，也只是以为皇帝是痛心没了孩子却不能查出真凶。

  皇帝一撩裙摆从榻上站下来，皇后和容妃也紧跟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觑着皇上的脸色。

  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了些许深的颜色，如同一点墨汁殷在了绢子上要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才能染满全部，可是天色易看圣意难猜，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皇上会如何宣判这件事情。

  “口说无凭，并无证据证明云若雪谋害皇嗣，遂无罪释放。”皇上缓缓说出这句话，但见楚浅墨和云若雪叩头谢恩：“谢主隆恩。”

  皇上垂眸看着一对璧人，他们的乌黑秀发铺散开来落到地上，在皇上眼里那些头发犹如生了腿的触角一般直直钻进心里搅的天翻地覆，但愿日后查明真相，也如今日所说，二皇子与此事并无任何牵连。

  内心最大的触动并非来自幼子枉死，皇上如今年岁已高皇子又颇多，失去一个固然难过但也不至于悲痛到无以复加。

  二是他担心，害怕自己养了这么年辛苦教育的儿子只是觊觎自己的这个位置，为了穿上这身龙袍而用尽手段肆意妄为。

  楚浅墨和云若雪即使听到了皇上如此宣判，后背上出的汗意仍然提醒他们不可大意，皇上一声“都告退吧”，于是领着一干众人都去了后宫，楚浅墨和云若雪才用手支撑着地面缓缓站起。

  跪的时间久了两个人的膝盖都有些酸麻，楚浅墨不顾自己赶紧去搀扶着云若雪，云若雪冲他莞尔一笑，无需过多言语，楚浅墨便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一起扶持支撑，总会度过难关。再不济，砍头也有她陪着他。

  两个人的眼睛流光溢彩，楚浅墨宽大而布满老茧的手包住云若雪如同皓月亮白的手。紧紧相握间，十指连着彼此的心脏，心意便都清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