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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的名字是亚璃帘 ALICE IS NOT HER NAME(2 / 2)


「……不用。」



公主的脸色发青。



───法拉斯城。



法拉斯城位于越过耶路瓦拉北方的鲁瓦拉废地之处,过去是马洛这个国家的城市,现在由帝国所占领。



攻陷?要进攻马?越过鲁瓦拉废地攻陷法拉斯城?才刚阻止帝国军的侵略?又要叫公主那样做?



「快读。」



杜兰把似乎是指令书的卷宗对著公主。



「快读它,樱,阅读好加以确认。你有这么做的义务,没错吧?」



「……!」



公主把指令书抢下来,一看完正要用力丢到地上。



「樱大人!」



受到露露奇娜的制止,公主似乎回心转意,公主把指令书交给露露奇娜后,抬起下颚用俯视的眼光瞪著杜兰。



「我会听从命令。」



「不是这样吧,樱?」



杜兰把双眼眯到剩一条线,眼尾下垂,嘴唇的两端整个吊起。即使如此勉强也还是美貌。可是绝不会让看到的人感到愉快,完全是相反。



「好好说出口。你是军人又是太守。换句话说你是公国的狗。狗要有狗样,我从你小时候就那么教你吧?」



「如果我是狗,杜兰哥哥你也一样吧。」



「那又如何?我是狗,并不会改变你是狗的事实。来,樱,表现出你是高级的狗吧。不是学狗叫,不要泣诉,用人类的语言来说话。」



「……命令。」



公主的下颚微微颤抖。杜兰毫不留情摇头。



「不对。」



「谨遵!」



「没错,就是那样,樱,接下来呢?」



「谨……」



「对。」



「谨遵。」



「加油。」



「……谨遵命。」



「别在这里停下啊,樱,前面都白费了。」



「谨、谨遵命令!这样总行了吧!」



「这样总行了吧,这句是多余的,樱,你是只教养不好的狗,必须给你处罚。」



杜兰重新面向海迪,这次他脸上浮现出非常舒服的笑容。



「海迪·巴兰少尉,只要你立下誓言,就能恢复原职。可是,让魔性拥有者随侍在太守身边,考虑到各种理由,这种事情必须慎重。因此我会向安德雷司令提案要调动你的职务。司令会判断我的担忧很正常,而不会拒绝吧。」



「……也就是说───」



海迪低下头去,应该是从脖子,以及肩膀失去力气,整张脸朝下。



「我会,不再是……公主的侍卫官……?」



×



原本当然不是自愿要成为侍卫官。



海迪·巴兰是军人,军人必须要服从命令,在公立学校,特别是从选择军人课程开始,就不断被教导服从命令的重要性。只不过是一个人违反命令,就有可能会对组织的营运产生重大影响,根据情况还可能造成组织瓦解。他接受严格的训练,使他能够正确地回应命令。不能说不,服从命令,那就是军人。



受到拘禁时一并没收的卡巴兰剑宝剑───瓦帕,也还给海迪。



安德雷司令把海迪叫到司令部,给了他新的调职令。



「海迪·巴兰少尉,我在此命令你于本日四月十八日就任为吾等第八公军第一连队连队长辅佐实习军官。」



「是!」



海迪把右手的手刀架在左胸行公国军式敬礼来回应。



「海迪·巴兰少尉就任为第八公军第一连队连队长辅佐实习军官!」



「……嗯,该怎么说……抱歉。」



「咦,怎、怎么了吗…?」



「你眼泪泛泪喔。」



「咦咦!?哪、哪有可能……」



海迪用手擦拭眼睛周围,确实有点湿湿的,虽然没发觉,但泪水在他的眼眶打转。



司令边咳嗽,边深感歉意地皱眉。



「就我来说……嗯……是想让海迪你继续专心当公主的侍卫官,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杜兰塔立安殿下所说的话也有其道理,咳,咕,哈……喔……」



银发美髯的里欧涅·卡特上校扶著差点要倒下的司令。



「司令,请坐到椅子上。」



「……不、不要紧。」



「司·令。」



罗兰·达多留上校边用首摸著满是胡渣的下颚,边用眼睛看向椅子。



司令叹了一口气,表现出「真是拿你们没办法的态度」坐到椅子上。卡特上校和达多留上校似乎也想说那是他们才该讲的话。



「总之───」



司令用手帕遮住嘴巴,又咳了两、三声。



「情况就是这样……咕……海迪你以后要在达多留上校的身边学习……呜嘿……身为军官的言行举止……」



「说是我,其实你会跟的人是我的副官。」



达多留上校看向海迪还对他露出奸笑。



「说实话,我的部队很严格喔。你看我都这么规规矩矩,副官可是比我更守规矩。」



达多留上校连该穿得坚挺的军服都穿不好,怎么看都不觉得是规规矩矩,不过副官也许因此是很认真的人。



不管怎么,啊,这样啊,好好,怎么样都好,说实话海迪很难舍弃这种心情。但必须要舍弃掉,完全地。



海迪向达多留上校敬礼。



「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明明那么年轻却一点活力都没有呢。」



「对、对不起……」



「总之,请多指教啦。」



达多留上校一拍海迪的肩膀,他就眼眶又泛著泪光───不行。



不能这样下去。



海迪马上冲回房间,收拾仅有的私人物品。这个房间和公主的私人房间中间只隔了一间房间,既然已经不是侍卫官们,当然要跟著这间房间说再见。



在前任房间的途中,海迪内心期待著是否会遇见公主,但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打开窗户,窥探公主的房间,窗户有打开,可是里面似乎没有人,搞不好公主并不在房间内。



一拿著行李来到走廊上,就遇到用单手轻轻地举起巨大洗衣篮的露露奇娜。



露露奇娜朝他轻轻点头,本来正要从他身边走过去,却又停下了脚步。



「听说您分派到第一连队。」



「……啊,是,没、没错。要麻烦达多留上校了。」



「这样啊。」



「是、是,那个───」



公主她还好吧……?



海迪很想发问。可是,海迪已经不是侍卫官,询问公主的情形超越了他的职务。公主是太守兼公国军上将,对一位新任军官来说是遥远的存在。



「……嗯───那个……请多保重。」



「谢谢。少尉也要保重身体,在军务上努力。」



「是、是。」



「那么请恕我告辞。」



露露奇娜鞠躬完就离开,这下───



光这样就结束了吗。



鼓起勇气问公主的事情就好了,但是问了有怎样?会有改变吗?什么都不会改变。



接到调职令后到现在为止的短暂期间中,到底思考了多少次,今后又会明白多少次。



海迪·巴兰已经不是公主的侍卫官了。



不久就会习惯,他这么告诉自己,依依不舍地离开本殿。太守的私人房间、办公室、谒见室,此外还有金库跟宝物库的本店或许再也不会踏进来。



离开主城,直接前往位于城市内东北方的第八公军驻扎地区。一抵达第一连队的军营,士兵就带领他到连队司令部和埃米尔·布流雷上尉见面。



标准身材,头发是褐色,眼睛是棕色,非常难说明是怎样的男性,同样年纪的男性如果有一百人就会跟七十五人左右相似的男性,正站在连队室正中央阅读文件。要是没穿著军服真的一点都不显眼,甚至就算穿著军服也不会引人注目,即使如此又不是凡庸之辈。漫不经心的话或许会没有察觉,但仔细一瞧任何人都会认为他是有才乾的人,眼睛锐利,站姿毫无破绽。桌子跟椅子是连队长专用,身为副官的自己绝对不能使用───能感受到这种坚定的意志。这人肯定非常顽固。



「海迪·巴兰少尉?」



布流雷上尉瞧了海迪一眼就把视线移到文件上。



海迪敬礼。



「是!接到调职令,本日于第八公军第一连队就任,我是海迪·巴兰少尉。」



「了解。」



「是。」



海迪维持敬礼姿势一动也不动。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布流雷上尉斜眼看著海迪。



「你在做什么?」



「咦……啊,是,司令吩咐下官跟著达多留上校来学习军官该有的言行举止……达多留上校说我会跟著副官您做事……所、所以。」



「不知道做什么?」



「是!您说的没错!」



「好吧,少尉。那我来给你工作。」



「谢谢!」



「寻找你的工作」



「是!」



───咦……?



海迪瞪目结舌,布流雷上尉稍微困惑地看著他。



「怎么了?」



「……没事。」



「我话说在前头,我讨厌的军人有两种。一个是看起来并不无能的无能军官,另一个是看起来无能实际上也无能的军人。我很忙,现在到处都欠缺人手,懂了就快离开。」



「是!」



海迪走出连队长室。



在进入驻扎地点之前海迪就察觉到,连队因为要准备战争而非常忙绿,根本没有时间按部就班教导新任军官。不要带来麻烦就好,去做些杂事。应该是这样。这反而激起了海迪的斗志。



海迪好不容易找出军官营舍的地点,还有分配给新任军官的房间,他立刻放下行李。之后就回到连队司令部,用一段时间稍微观察军官们的行动。



虽然不时会想起公主,但他咬牙拋开。眼前有该做的事情反而令人感谢,集中精神,忘记公主吧。



不久他发现连队司令部的军官们会带著联系表,到处来回奔走。里面还有一次抱著三四张文件,便确认联系表便从连队司令部离开的军官。



海迪叫住了那位军官。



「下官是新任的海迪·巴兰少尉!如果能让下官帮忙就太好了!」



对方瞪了他几次,也有人直接无视,接著总算拿到一张联系表。阅读练习表就能知道该前往何处。驻扎地点的导览图已经记在他的脑海中,起码知道什么设施在哪里。送达联系表后回到连队司令部,在跟另一位军官攀谈。在重复几次之后,换成军官会主动叫他,做著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营舍的房间是四人房,海底跟托鲁中尉、佛兰中尉、强恩少尉同房。强恩少尉虽然不到海迪这种程度,也还算年轻,托鲁中尉差不多是三十岁,佛兰中尉年龄差不多在两人的中间。



一开始三人都有找他聊天,但是海迪不太能好好回话,让气氛变得尴尬。如果是惯例的固定台词,明明就能简单说出口,为什么会无法正常对话?一旦陷入自我厌恶,又更说不出话来。保持沉默的海迪,三人逐渐把他当成空气,这是跟平常一样的情形,这样也好,他已经习以为常。



即使房间变成一片黑暗,他还是在想著公主,难以入眠。



已经无法再见面了吗?



不,应该不会那样。



第八公军朝法拉新城进军。虽然会留下防卫耶路瓦拉的部队,但从今天往返的联系表看来,第一连队会参加作战。



杜兰命令公主率领第八公军攻略法拉新城,当然公主也要前往法拉新城。



海迪会跟公主站在同一个战场上。



话虽如此,无法跟还在当侍卫官时一样,在公主的身旁战斗。海迪会做为第一联队的一员,作为一个齿轮,展开行动。



原本军人就是这种生物。



来到耶路瓦拉就任之前,海迪也有心理准备。



却成为了公主的侍卫官这点实在不太好,因为这让他一直在想些奇怪的事情。



想著这样好吗。



自己还有更多能够做的事情,以及该去做的事情吧。



───拥有魔性的我。



「什么愚蠢的想法……!」



海迪不自觉的喊出声来,把同寝的军官前辈们都吵了起来。



「什么事!?」



「怎么了!?」



「是谁在说话!?」



「对、对不起!梦、梦话啦!抱歉!真的很抱歉……」



军官前辈们虽然有抱怨,还是马上又睡著了,不过海迪从那之后也苦闷到天明。再稍微睡一下后,第二天也在帮忙送交联系表,偶尔还是会想起公主。



有时会有士官和他说话,跟他商量一些事情。边处理这些边递送联系表,第二天就结束了。强恩少尉在睡前和他说了晚安,他太高兴而惊慌失措,一下子做出不回答。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



当他在漆黑的床上不经意的自言自语,不知道是托鲁中尉还是佛兰中尉就咳了一声。该道歉吗。不对,如果道了歉反而会吵到人。看来保持沉默才好───是吗?明天一早再道歉就好。不过或许明天中尉就忘记了,道歉只会让他感到困惑。况且不知道该跟哪位中尉道歉,不行,没办法道歉。但是不道歉真的好吗……。



如果是公主一定会不负责任地说。



『照你喜欢去做就好啊?』



之类的。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啦。』



也有可能这么说。



最后大概会这样讲。



『你很烦耶,真的好麻烦,好想消失……』



在那张凌乱的床上躺著,把双手放在肚子上的公主,那副样子浮现在眼前。



你很烦、好麻烦、怎样都好啦,有点想亲耳听到公主这么说。希望公主能更乐光,要怎么样做公主才会把目光一项快乐的事情还有变得开朗呢?



希望公主能够笑著。



如果可以希望她一直笑著。



啊啊,不过,现在公主的各种悲观还真让人怀念。



『你很烦。』



想让公主这样说。



『好麻烦。』



想看见公主露出觉得麻烦的表情。



『好想消失……』



不行啦,公主!



马上说出这种不知分寸的发言。



如果公主消失会很困扰!



『你说谁会困扰?』



那当然……。



有很多人,困扰的人非常多喔。露露奇娜小姐非常重视公主,基吉可小姐也是,司令虽然那样也是在担心公主喔。



───当然我也是。



『可是,少尉已经不是我的侍卫官了吧。』



心脏差点要停了。



乾脆停止或许还比较好。



『好想消失……』



海底小声地呢喃,这次没有咳嗽回应他。他听到了打呼跟平稳的呼吸声,同寝的三人似乎睡的很沉。



×



「───以上,报告完毕。」



门马末磨说完就闭上嘴巴低著头,咎野不人很清楚他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门马不想直视不人。



「……辛苦了。」



不人一点头之后,门马轻轻地叹气。



「那么,在下就此告辞。」



「……要继续麻烦您了。」



「遵命。」



门马双手交叉并将额头贴上来行礼,接著就转身离开,他翻开帘幕,正要走出有些昏暗的总监室,不人叫住了他。



「……门马大人。」



「是。」



门马转过身来,三十岁前后,留著细长胡子的门马还是不想和不人目光对上。身上的绿色卫服显示他是臣十三位,至于不人穿的卫服是蓝色,表示为臣十二位。



不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不过大该是二十岁左右,门马比不人大上十岁,臣位却比较低。当然会不愉快,况且不人又是那种出身。



「……我接到耶路瓦拉的第八公军会进行增援的报告。」



「是从哪里接到的报告呢。」



「……从别的管道。」



「原来如此。」



门马的表情稍微扭曲。法拉斯占领军团内设立的调查部,门马身为部长,不人从别的管道得到情报,这个事实让他很不高兴。对不人来说,虽然不想让门马不高兴,但他判断隐匿得到的情报反而有害。



「……请进行调查。我想要正确地把握对方的战力。」



「遵命。」



「……麻烦您了,门马大人。」



「咎野副总监。」



门马咳了一声。



「请别继续这样。」



「……是要我别继续做什么?」



「称呼在下的时候,请不要继续加上大人,咎野副总监是在下的上司。」



「……抱歉,今后我会多加留意。」



「希望如此,那告辞。」



门马说完就走出房间。下贱的人表现谦卑,这也会让人气愤吗,不人抚摸著下颚。



「……真是困难啊。」



不人也穿过幕帘离开总监室。虽然一直注意到要改,但等到察觉又已经驼背了。穿著卫服的人一定会在不人面前停下脚步,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来弯腰鞠躬。在室外的话根据情况可以点头示意,不过在室内臣位低的人一定要跟臣位高的人这么行礼。法拉斯占领军团中臣位比不人还高的只有唯一一人,所以每个人都跟他行礼。即使臣位是不人比较高,还是没有人出身比不人还低贱。



刚在走廊和不人插身而过的人,他总觉得那个人对著他的背部低身说著。



「只不过是个前自由民……」



虽然想要转过头去确认,但如果眼神对上了要怎么办?



即使受到辱骂,或是有人抱持著不满,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人这么认为。



因为那是事实。



咎野不人确实曾是自由民。



帝国的自由民是指没有身分───连奴隶这种下位也算不上的人,别说当做人了,连物品都算不上。大部分的情况都会遭到彻底无视。一般认为是过去犯了重罪而从人类社会受到放逐的人们的后代,可是自由民连存在价值都不被认可,起源当然也不可考。



高贵人士的一时兴起让不人成为下七位的奴隶,虽然他本身认为是错估的评价,但他的才能受到认可,而跳过人位得到了臣位。



连奴隶都不是,,如同草芥的自由民,别说是受到帝国养育的人民,甚至成为了为帝国发张尽心力的臣民。



并不是说没有前例,但的确非常稀少。必须接受前自由民的命令来工作的人,他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话虽如此,如果不人外貌出众,外表看起来是个气宇轩昂的大男人,他们或许也还能接受。



然而不人虽然很高,姿势却很丑,他也觉得自己是适合跪著或者蹲著的体型。而且明明才二十岁,少年白让他有一半是白发。眼睛是淤泥般的浑浊颜色。偶尔看著镜子,不人自己都会感到消沉。



───我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不人一天内会自问好几十次。



答案早就决定好了。



为了做该做的事情,不人才会在此处。



法拉斯主城的天守阁是楼阁型的建筑物,顶楼能够把四面的墙壁像窗户似得全开,眺望整座城市。



爬著楼梯就感觉到风。看来墙壁敞开了,并没有点著灯火。该出声还是不要出声,不人正犹豫著。它的主人喜欢高处和黑暗,而且最喜爱在夜晚的高处沉思,他不想妨碍主人。



还不到换上睡衣就寝的时间,主人原本就是晚睡的人,没有任何问题,这是他的推测。不人爬上阶梯后,差点要整个人往后仰。



主人好好穿著宫家军人才能穿上的特别卫服。



称为禁衣的这套卫服,从不人的角度来说,会觉得这到底是想怎样的服装。



因为,禁衣是用相当薄、类似丝绸的纤维构成,紧紧贴著身体,所以轮廓,和一些细微的微妙部分都会明白呈现出来。特别是女人,看起来更露出肌肤没两样,会不知道眼光该摆哪里。



穿著那种衣服,主人不会害羞吗?



不人到现在还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主人本身并不在意。高贵人士都有某些低贱之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不管是主人,还是主人那位把不人捡回来的祖父。



话虽如此,主人穿著禁衣的样子不人也差不多看习惯了,只要不凝视就不要紧。



但是,这次无法如此。



糟糕。



太糟糕了。



主人把头冠取下了。



冠本来就是戴在头上的东西,头冠是个表现重复的名称,但帝国的高贵人士都不让别人看见头部,特别是头发,所以都用照头发形状制作的冠来遮住头发。听说是自古有头发和灵魂相连的想法,以此为由来养成的风俗习惯,庶民先不提,高贵人士们现在还是顽固地因循旧习。



不人的主人当然也是一样。



从还是少年的时候就服侍主人,但到目前为止没看过她的头发。



不,是从未看过。



看到了。



房间虽然昏暗,正好偌大的月亮浮在夜空中。主人的头发跟不人的不同,是乌黑亮丽,笔直的头发。很长又乌黑的头发随著夜晚的风摇曳在空中。



不人想要膜拜,即使没有一丁点的信仰之心,他还是觉得这该膜拜,只能膜拜了。



同时罪恶感也袭上心头,看到了主人的头发,这不是能够得到原谅得罪,只有以死谢罪。



不过主人背对著不人,陷入沉思中,没有注意到不人,乾脆当作没看见会不会才是为了主人好?不人有什么样的下场都没关系,但他不想让主人感受到耻辱。该怎么办?



「该不会。」



主人说话了。



声音跟平常一样,不人的主人今年十七岁,却无比沉著,几乎不会惊慌失措。



「你在哪里吗?咎野。」



根本不可能说谎,谎言也没有意义。



「……是,亚璃帘大人,我在这里。」



「片刻,不,暂时。」



「……是。」



「回去,这样的话。」



「……嗯?」



「我叫你离开!」



听见主人气愤的声音,这或许是头一遭。



「过一会儿后再回来!我要戴头冠……在那段时间中……」



「……是、是!十分抱歉!」



不人急忙走下楼梯。一到底下那一层楼,他就无法保持站姿,整个人趴倒地上。不行了,我不能活下去,我怎么做出这种事。让主人内心动摇,根本死不足惜,只能去死了。不过原来主人也会生气,也会羞耻地大声起来。这是多么令人喜悦的事情。───啊啊,头发。



看见了头发。



美丽的头发,那么美丽的东西居然存在世上。前自由民,低贱,和草芥没两样的咎野不人,要看到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奢侈,根本不该去看。



但是,过一会儿再回来,主人这么命令他。命令必须要遵守。已经好了吗?还没吗?到底是哪边?



当他踌躇的时候,楼上传来声音。



「上来。」



「……是,我马上到!」



不人急忙跑上楼梯,主人戴著头冠,点起了灯火。比起灰色更像银色的瞳孔在细长的眼睛中完全没有移动,和平常一样散发出冰冷又聪明的光芒。嘴唇涂了白色颜料是唯一的化妆,工整但偏小的脸,所以嘴唇要是不白看起来会比实际年龄更年幼。



不人低头跪下。



「……刚、刚才我做出非常失礼的举动,请给我处罚……」



「忘掉它」



「……可是。」



「我说忘掉它。」



主人的声音稍微带著动摇───不忍这么感觉。



「……是。谨遵您的吩咐。亚璃帘大人。」



「抬起头来。」



「……是」



只要是主人要求的事情,不人都会去做,他依照主人的吩咐抬起头来。虽然受到主人注视会让他想消失,当然并不是真的会消失。只要主人没这么希望就绝对不会,如果主人这么希望,他会排除万难在一瞬间消失吧。



「我讨厌你的脸,咎野。」



「……是,对不起。」



「知道原因吗。」



「……我不清楚,对不起。」



「因为你很自卑,你认为自己很丑陋吧,并不是那样。你那过度的自卑让你变丑。今后别再那样了。」



「……是。」



主人说别再那样,那只能照做。舍弃与生俱来的自卑,办得到吗?就算办不到也要去做,无论如何。



不人站起身来,从上方俯视主人。不人的身高比主人不止高出一个头。舍弃自卑,不能自卑,说到不会自卑的人?就在眼前,主人,学习主人的言行举止就好。



「……这样总行了吧」



「那种说法太傲慢了喔。」



「……这样啊。」



「这话题就到这里吧。」



主人的眼角稍微下垂。



飘逸的长发在不人的脑海中闪过。主人年幼时的脸,细微的表情,背影,跪著时看到的纤细下颚,主人把白色颜料涂在嘴巴上的动作。不人把主人的一切都记忆在脑海中。



亚璃帘宫家的前任当家把他捡回去当奴隶,还提拔他,让他能服侍亚璃帘宫太华子。



在帝国,即使是出生在皇帝亲族的十四宫家,没有给国家带来贡献也只会是下级的臣民。



主人选择成为军人,不人也当然跟随主人加入军队,今后不人也不会从主人身边离开。



直到生命终结。



如果遭到主人拋弃,那不人的命就没有价值,届时他就会自杀。



「……亚璃帘大人,公国要攻打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



主人稍微张大眼睛。



银色的瞳孔点燃了异常的光芒。



不人最喜欢这一瞬间。



「给我情报,咎野,所有的情报。来拟定战略吧,这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