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怀疑

  夜已渐深，透过景仁宫的窗帷，依稀可辨一位肚子颇大的妇人收拾物什的身影。皇后如今已是年近不惑，怀胎已经六月，全宫中都把皇后这一胎看的如同至宝，连着从前不怎么光顾景仁宫的皇帝最近踏足景仁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皇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使她不得不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整理着皇帝的衣衫。皇帝把手自然的张开，就像他过去几十年一直做的那样。然后皇后低头为他解去玉带。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怀着身孕，要好生照料自己。”皇上看着皇后满头金步摇，他深知皇后厚厚的脂粉下隐藏着的是一张苍老疲惫的面颊，尽管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是她更是他的妻子。

  “让下人做这些事，总是不让我顺心。”皇后一手抬着肚子道，“当初您还是太子，臣妾日日为您宽衣，那时候没有容妃、愉妃……”

  “朕知道，这些年朕南征北战，有了更多的疆土，有了更多的女人，不免会忽略了你。”皇帝抚上皇后的云鬓，“朕以后会记得经常来你这的。生这个孩子可不是你生浅墨那会了，你可得好生养着。”

  “是啊陛下。”皇后看着皇上的眼睛，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又变成了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和那个日日坐在金銮殿中冷酷的帝王仿佛不是一个人。

  “这个孩子若是个公主该多好，这样我们儿女双全，浅墨有了妹妹，依照他的性子，定是会把她当成心肝宝贝来疼爱。太医说这孩子会在六月初降生，正是荷花开的时节呢。”

  “你还是那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皇帝深以为然，“你年轻时就酷爱这些。”

  “陛下可是嫌弃臣妾人老珠黄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皇后把手中的玉带佯装打在皇帝的胸膛。

  “怎么会，朕是说皇后十年不改，人比花娇。”皇帝顺势把皇后搂在怀中，一副阖家团圆的景象。

  皇后身上淡淡的花香让皇帝心旷神怡，这忽然让他想起了愉妃失去的孩子，皇后察觉到了皇上的异样，手慢慢抚上皇帝的蹙起的眉头。

  “皇帝是万金之躯，愉妃的孩子没了，这是命数啊。陛下的子孙每一个都是征战沙场的好男儿，不只是浅墨，隐水近些年也是越来越懂事了。”

  皇后看着皇帝，“早些年的时候，隐水确实是脾气有些急躁，如今真是长大了，之前还听翠儿说，他体恤下人，有个宫女怀孕了，听说是为了让她免于流言蜚语，隐水亲自去找了章太医要了堕胎药。”

  “朕的傻皇后。”皇帝满是怜爱的看着皇后，“后宫大小事务都是你处理的，如今竟然出了宫女怀孕这等事，你也不怕朕怪罪。”

  “臣妾也是后知后觉呀，不知者无罪呀。”

  “哈哈哈是是是，皇后说的对。”

  深夜，皇帝辗转反侧，隐水去找了章太医要了堕胎药，为了一个宫女？

  皇帝深知隐水可不是有这种心肠的人。那么愉妃的孩子和隐水一定有着密切的关系，皇帝暗想。

  且说赵珉珉这边。她从宫中出逃后，一路奔逃。遇到了刘潇，刘潇怜她孤苦，遂大手一挥

  给了她五百两白银，好言相劝，从此觅一个小城镇，好好生活，不再去掺和那些血雨腥风的宫廷争斗。

  赵珉珉心想，她流落至此，破衣烂衫，身无分文，就连曾经的挚爱隐水三皇子也对她弃之如敝履。可是刘潇，他还能如此有情有义，着实让她感动。

  赵珉珉对隐水，她自己是没有办法意识到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对隐水，其实还是有执念的。从他在边疆征战，到他凯旋，他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她都抱着一种近乎执念的关切。

  她以为隐水现在对她几乎是绝情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在濒临绝境之际来救她？

  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放弃了，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她现在是一潭死水，云若雪和楚浅墨对她赶尽杀绝，皇帝和皇后不待见她，她得势时，皇后对她青眼相加，全宫上下都对她唯命是从。

  她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啊，王公贵族，哪一个不把她当作梦中情人？

  可是时移世易，她现在无权无势，连曾经那段对隐水热烈的爱意，如今也变成了一点点火星。

  她以为只要等时间慢慢流逝，那点火星没有氧气，就会自然的消失。

  可那火星还没等到氧气耗尽，隐水又来了。在这种境况下，那火星又开始燃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赵珉珉心想，她以为她认清了隐水，他的心中，永远都只有权力、王座。关于她，在他的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相爱的人在对方心中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呢？犹如吴越王和他的妻子“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亦如杨贵妃和唐明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还有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隐水哪来那么多诗情画意。

  他说过，文人骚客的话，他大多学不来。他自始至终都觉得，那些又长又臭的诗句，是那些文人骚客为了讨些钱物绞尽脑汁取悦有钱人的。

  不巧，隐水就生在这天下最有钱的人家。所以他从来没有什么诗情画意，他给她金银首饰，给过她这天下少见的奇珍异宝，给她绫罗绸缎，可是他爱她吗？

  她不知道，从前身陷泥淖，她只是一心热烈的爱着隐水。而今稍稍清醒了些，她却开始烦死这个问题，隐水，爱不爱她？或者说是，他有没有爱过她？

  深陷深宫中不见他，被人冷嘲热讽时不见他，被人利用时不见他，如今几乎要被楚浅墨赶尽杀绝了，他在最后才赶来救她。

  她背上行李，来到这里的小客栈。宫中郡主沦落到住小客栈，她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当晚，她自己看着月亮陷入沉思。

  对她赶尽杀绝这种事，像极了他的风格。为人狠厉，不留后患，雷厉风行，可是隐水对她当真就忌惮到这种地步吗？

  他们之间，用那些市井俚语来说，是同流合污，是狼狈为奸。可是她再怎么是过街老鼠，在她心里，仍然是忘不了隐水啊。

  她知道隐水太多的秘密，他在宫中收买过哪些人，他暗杀过那些忠臣，离间过哪些恋人，坏事做尽又能怎么样？爱情里是没有这些的，他坏事做尽，他做过了许多措错事。可是他做过多少，赵珉珉就陪他错过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