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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有神明第37节(2 / 2)


  满府上下对谢大夫人的敬重与爱戴一言半语都能显示出来,下人口中的二爷,必定是挖了双眼的谢随,大爷便是谢运。若说阿箬担心这府上都是被那女人迷惑心智的人,处处布满了眼线,那唯有谢随算是清醒的一个。

  不等阿箬多想,另一道声音便随着不断靠近这边的脚步声传来。

  “小玔,你是陪着我长大的,你是当年……当年她指给我的书童,我们二人同吃同住多年,你应当知晓我的为人。那个人已经许多年没这般作妖过了,她一定起了坏心思,她想害更多的人,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要阻止她,我一定要阻止她!”谢随的声音响起,阿箬顿时抬头看去。

  她盯着长廊后方的某一个转角,不一会儿便有灯光照过,走在前面扶着长廊扶手和圆柱的男人锦衣华服,弓着背正狼狈地摸索着想要寻一道出路,而灯光是跟在他身后的青年提着的。

  那青年眼睛没问题,迎着这般月色也能看得见夜路,只是他习惯了为谢随掌灯,而如今的谢随,早用不到灯光了。

  小玔是跟着谢随一起长大的,毕竟有一些情意在,若非如此,凭着谢随这般疯魔,不知出过多少回纰漏,府上已经没人愿意再管他的死活了,小玔还依旧当他的侍从,看顾着他。

  谢随最开始疯魔的那段时间,便是他的亲生父母来都被他打骂过,可他毕竟挖了自己的一双眼,成了彻彻底底的可怜人,谢随也曾对小玔有恩,他便忍了下来。

  多年情谊,终有被磨灭的一天,这才没安生多久,他今日又开始疯癫地说胡话。

  听丽蝶园的人说他早间碰到了个女神棍,拉着那人便离开了,丽蝶园的人便匆匆到谢府传话,谢府派人午后将谢随带回去时,谢大夫人正在用餐。

  谢运气恼道:“你像什么样子?!我夫人担心你午饭也没吃,你却拉着神棍在外说她是妖女!”

  “哈哈哈……她可不就是妖女吗?你夫人?这是你夫人吗?这你是勾搭在外的贱人!娼妓不如!知道我为何不愿回府吗?我觉得青楼里的脂粉味儿都比她身上的妖气好闻!夫人?夫人!哈哈哈……谢大夫人死了,早死了!被你和你的姘头,亲手折磨死的!”谢随说完这话,直往前冲,推倒了满桌佳肴,油水吃食与碎了的瓷盘散落一地。

  谢大夫人一声惊叫,谢运连忙护住她。

  谢随的眼被线缝住,微微凹进去的那一层皮肤泛红,仿佛随时都有血顺着伤口滴出。他的话,仿若缠于梁上的诅咒,一声声压得谢运透不过气来。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哈!笑话,都是笑话!妖女!你等着吧,孽债回报,终有反噬的那一天!”谢随推开上前来困住他的家丁,怒吼道:“别碰我!我自己回!”

  谢随诅咒时,小玔就在一旁看着,他觉得谢家二少爷终是疯了,不、他早就疯了,他若不疯,也干不出挖了自己眼睛这件事。

  因他午间一闹,谢大夫人便气血不顺被人扶回去休息,谢运又对谢随一顿教训,晚间见谢大夫人没出来用饭,一问才知她睡了一整个下午,接着便是谢家家丁夜里敲门,带数十名大夫来谢府的壮举。

  此时小玔看着疯疯癫癫要往谢大夫人寝室爬的谢随,童年情谊殆尽,他因为照顾谢随,被整个儿谢府的人笑话,那些人还说他不知感恩谢大夫人对他的照拂,竟去陪着一个疯子。

  长廊往西走,有一口荷塘,荷塘里几朵莲花已败,青翠的莲蓬亭亭玉立于碧波之中,水面倒映着一轮明月,这条路上台阶多,九曲桥上的护栏也很低,不足膝盖高。

  小玔提着灯,走着走着便停了,扶着谢随的手也松开。

  他盯着谢随离去的方向,心中沉闷得厉害。

  那条路若是眼能看见的,走过去安然无恙,但谢随大概率会摔进池塘里淹死。

  小玔想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二少爷当年学富五车,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府上人都说,谢运会武,谢随习文,他们一个驰骋疆场,一个纵横官场,当年的谢随拿出去,也是人人羡慕的。

  可二少爷没了眼睛,看不了书,当不了官,频频生事,死于他而言,未必不是解脱。

  眼看谢随踉踉跄跄往池塘方向走,小玔终是不忍心亲眼见他出事,便只能转身安慰自己,是他跟丢了谢随,明日谢随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

  小玔走了,谢随看不见,他也不知自己正孤身一人走向危险。

  阿箬看见小玔的背影在鹅卵石路尽头消失,又看见谢随门伸长了双手摸索着上了九曲桥,只要他再上前走两步,便会磕碰到桥上围栏,而后一个翻身便摔进水中,此地无人,唯有淹死。

  “她要害人,她必是要害人的!”谢随以为小玔还跟着自己,甚至劝起了对方:“你是跟着我长大的,对你有恩的从来都不是那个女人,是、是……”他叫不出那个的名字,从始至终,他都没资格去叫那个人的名字。

  谢随没听见小玔的声音,却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声。

  “谢随!”

  阿箬出声,谢随的脚步离九曲桥旁的护栏只差一步,他停下了,孤立无援地站在月色下,站在夜风刮过的桥面上,微弓着背,伸着手,穿得再华丽也显狼狈,无措地回头。

  阿箬扶着寒熄,行动困难,便道:“是我,应你的话,我来谢府了。”

  “阿箬姑娘!”若他有眼睛,此刻的眼一定很明亮。谢随像是突然找到了希望,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过去:“阿箬姑娘来了!”

  “别动!”阿箬有些头疼,对方完全不知他一个瞎子,没有危险的地方于他而言,也处处都是危险。

  “你听我的,先下桥,再来寻我。”索性阿箬离他并不远,几句话指挥着谢随下了桥,再让他顺着小道径直朝长廊这边走来。

  谢随到时在台阶上摔了一跤,他无所谓地起身,扶着长廊的朱红木柱道:“那个妖女正准备施法害人呢!她一定想做坏事,否则不会大动干戈地请来全城大夫!阿箬姑娘,你要阻止她,若不阻止,城里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

  听他这么说,阿箬便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方才的确有人施法,害得寒熄现在靠着她昏睡了过去。

  阿箬道:“你那嫂子,不叫洛芯吧?”

  谢随闻言,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也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因为如今的谢大夫人的确不是洛芯,可他又不想承认洛芯的身份,他觉得谢运配不上对方。

  “我知道你说的府中妖女是谁,你放心,不用你提我也一定、一定不会让她好过。”阿箬咬着牙根,说完这句话后,目光柔和地朝寒熄看去,他就靠在她的肩上,呼吸平缓,已不省人事。

  “现在,我另有一桩事。”阿箬抬眸看向谢随,道:“可能要为难你了,谢公子,劳烦你帮我在府上找个清净无人之地,让我暂且歇息一夜。”

  她对谢府不熟,府门前又有人守着,最好的办法便是在谢府休息到明日一早,届时寒熄醒来,阿箬也好从容应对那个岁雨寨人。

  “此处是什么地方?”谢随问。

  阿箬瞥了一眼周围,又看向成熟的大串葡萄,道:“这边有几个葡萄藤。”

  闻言,谢随顿时皱眉,他对阿箬道:“我知道了,阿箬姑娘随我来。”

  谢随带阿箬去的地方不远,他听出了阿箬在扶着一个人,对方安静地仿佛一具尸体。谢随没有多问,阿箬不开口,他也没提要帮忙,只是借着阿箬的眼认了路,一路带她去了一条府中小巷,出了小巷,便见满地杂草。

  比起前方庭院精致,这里显然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而且附近的院落都上了锁,唯有这两堵墙中的缝隙才能过人,巷子实在太窄,路也不大好走。

  月洞门上没落锁,谢随轻轻一推,木门应声而倒,里面的杂草里长了大片的月季,半人高的野草从中,各色碗口大的月季花正鲜艳绽放。

  小院屋顶上长满了青苔,这里看上去虽乱,可小院子里的石桌、石凳用料很讲究,另一侧檐下还有个秋千,看得出来这里曾住了一个喜欢花草又喜好清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