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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有神明第25节(2 / 2)


  阿箬突然想起,也许寒熄还是散落的白骨时,也未必感受不到这些痛苦,只是他彼时为白骨,无法皱眉,无法说话,亦无法呼吸。他的灵魂寄于骨上,仅存微弱的意识,每一次旁人使用他的仙力时,都是再一次剥夺了他的力量,如削骨割肉。

  他其实一直在痛苦着,只要阿箬没有找全这些人,只要这些人没有死光,寒熄永远都会在旁人利用他的仙力时,像今日一样“病倒”。

  阿箬终于弄清楚原因。

  他是神仙,又怎么会累呢?

  神仙怎么会疲惫?

  神仙怎么会痛苦?

  他一切苦痛的来源,都是他们。

  阿箬看到了白一的仙气,她知道他此刻想做什么,东里荼蘼如今被翼国人抓住,白一不会放任不管,他说过他的能力是心想事成,只要他坚定了心念说出一句话,那句话便必然成真。

  不论大小,他甚至可以更改一个国家的命运。

  可白一许的愿望越大,所消耗寒熄的仙力便越多。

  阿箬可以解他的“咒语”,正如吴广寄点石成金之术在遇见她之后也会失效,于是她不管不顾地奔向了廊道尽头的那间房,越过那丝丝缕缕金色的仙气,拨开像是藤蔓盛放的发光的花朵,冲到了那所平平无奇的小房间前。

  阿箬一脚踹上了门扉木板,哐哐的声音随着她一脚重过一脚而震颤,她怒声到:“白一!开门!”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为了你好,也为了东里荼蘼好,你最好立刻给我闭上你的嘴,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她!”阿箬连续踹了许多脚都不能将那扇门撞开,赵焰听见动静也冲了过来。

  阿箬此刻眼里已经没了赵焰,却能瞧见赵焰腰上佩戴的那把长刀,她直接朝赵焰走过去,完全忽视了赵焰震惊的眼神,甚至在对方未能有所反应下便抽出了他的刀,疯了般朝那木门劈了过去。

  只两下,木门被阿箬劈开了一道裂口,抵着门的不是什么桌椅板凳,而是白一的身躯。

  鲜血顺着门上的缺口涌了出来,猩红的颜色铺了半片地面,赵焰此刻才清醒,前去捉住阿箬的手腕:“你疯了吗?!”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那些血液统统化成了水,湿漉漉的顺着木地板缝隙钻了进去,而靠着门的白一慢慢回头,满脸垂着泪水朝阿箬看来。

  他的头上没戴红丝带,满头青丝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颤抖地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他的眼中布满了痛苦,声音悲鸣,抓住唯一能诉说的人,呆愣愣地说出一句:“我做不到……阿箬姐姐,我说出的话,再也无法奏效了。”

  白一的双手捂住了脸,沙哑的声音破裂地嘶喊了出来:“我救不了她……”

  说到底,没了那一股仙气,他一无是处,便连寻常人能学的舞刀弄枪,限制于这一副幼童的身躯,他也无法做到。

  阿箬憎恨他,她很每一个岁雨寨的人,包括自己,可她也同情他。

  同情白一这三百多年永远只能以孩童的身体去经历一切,哪怕遇见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孤注一掷地热烈地去爱一场。

  憎恨与怜悯,统统写进了她的眼里。即便她知道白一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白一,仍无法面对一个五岁孩童对她哭断了气,这让阿箬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受了伤都不会哭的白一。

  阿箬伸手,将白一从那碎裂的门缝里扯了出来,门板立刻落成一块块。

  小小的男童披头散发地跪在了她的面前,他的双手抓住阿箬的袖摆,伤心欲绝:“你杀了我,然后去救她,好不好?她什么也没做错,错的不是她,是我,是世道,不该是她受此磨

  难……阿箬姐姐,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吧。”

  白一曾给阿箬跪过一次,在她被关进了岁雨寨的木笼子里,疯癫似的去咬手上的麻绳,想要用两排牙齿救出自己时,他跪过。

  他也求过阿箬,他求求她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后来,他递给了她一把没开刃的刀,顶着恐惧放走了阿箬,从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如今,白一又一次跪在了她的面前求她,求求她去救东里荼蘼,去救他尚未泯灭的良心。

  去挽救他因当年信口一句,而犯下的过错。

  第32章 春之叶:十五

  若是放在以前, 不论白一开口说上什么,都有可能实现。便是他要天上的月亮,那月亮上都能掉下一块石头, 将将好落在他的面前。

  这种能力在遇见阿箬之后便消失了。

  就在前几日他们刚入城, 白一看见东里荼靡听到城中百姓说紫林军将煊城封住时愁容满面,他便在心里偷偷许愿,他与东里荼靡一定能离开煊城。

  哪怕这股希望强烈到他鼓动着胸腔说出来, 可还是差了临门一脚。

  煊城解封了, 紫林军正要离去, 却在这个时候起了战争,他们离不开煊城,也去不了东车国。

  这一夜东里荼靡辗转难眠, 到了半夜口渴, 屋内没水,白一说他去给东里荼靡取水,东里荼靡却笑道:“哪有大半夜让小孩儿帮我取水的道理, 你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她是披上了帷帽, 提着水壶出门的, 到了楼下尚未来得及喊一声小二哥,小二开门迎伤兵进屋的那阵风便将她的帷帽掀了起来。

  白一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东里荼靡最开始的一声惊叫, 后来她便沉默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白一知道她的性子, 她只是看上去柔弱, 实际却很倔强, 任凭楼下的人如何威胁她也不会说一句求饶读的话。东里荼靡不为自己辩解, 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声音引来白一, 致使白一被他们发现。

  白一是看着她长大的,东里荼靡做出任何举动,他都能猜到她背后的缘由,正因如此,他才会慌不择路地选择再度开口,他想为东里荼靡改写人生结局,他想为她搏一条出路。

  白一像往常一样集中信念,他的胸腔从来没有过一刻这么烫,那里擂鼓般跳动着,越是炙热,便代表他的希望越是强烈。

  他想让东里荼靡解眼前困境,一句说出,并未奏效,他便再试,他想让那些人放过东里荼靡,再次开口,仍没有任何转机。白一知道原因,他知道因为阿箬就在不远处,他甚至知道自己这样执拗地想要改变当下局势,打破对阿箬的承诺,说他再也不会动用这股力量更改什么,一定会被阿箬发现。

  可他没有办法,他的眼前一片迷茫,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刚离开岁雨寨却与何时雨走散的那一刻,他变回了过去那个懵懂无措的孩童,只能随着流民之路,饿着肚子凭着身体不死而支撑着。

  彼时的慌乱,与此刻一般无二,他找不到自己的出路,也看不到东里荼靡的结局,白一满心满眼只想着一个目的——让东里荼靡摆脱这一切。

  摆脱两国之间的战争,摆脱被人欺辱的人生,摆脱原本不该负重于她身上的枷锁,也摆脱与他之间的羁绊。